雷恩和奥尼尔回来之后，团长并没有直接询问两人的去处，而是停下了说到一半的话，将之前讨论的话题重复了一遍，好让两人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作为一个佣兵团的首领，艾克罗蒙团长并不是独断的裁决者。虽然说佣兵团中的这几人各有各的行事方式，很多时候还是需要靠他来进行统筹，但是对于每一个成员的想法和情绪，他会尽量做到滴水不漏。这种同理心的管理，并不适用大多数的环境，但若是驯服那些高傲的狮与虎，反而会有很大的效果。

“就在刚才，蒂奇侯爵派了人过来，给我们下了一个铁令。”团长缓缓开口道。

奥尼尔听到“铁令”两字，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至于其余的几位，因为早就知道这话中的内容了，便没有最开始时的好奇与期待了。

“铁令？”雷恩听到“蒂奇侯爵”这个令人生厌的名字之后，心中便感到不安了。

“侯爵或者更高一级的公爵有权利向上方提出申请，对该管辖地区附近的非帝国组织进行强制征集。”团长解释道，“所谓的‘非帝国组织’不仅包括归属于教廷的圣裁会，连我们这种自发的佣兵团也包括在内。”

“而且这一次，并不是以公告的形式进行大面积的通知。而是单独地、专门地派人过来，指名道姓要我们自由之风进行协助。”蜜提娅补充道。侯爵手下的西普队长带队前来通知的时候，当时只有她跟团长待在旅馆。

“到底是什么命令，让你们这么紧张兮兮的？”雷恩知道自由之风的人不喜欢与帝国扯上关系，但应该不至于产生这么大的抗拒情绪。

“难道说……”奥尼尔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把后面的几个字说出口。

“是战争。”团长闭上眼睛，将奥尼尔吞下去的话说了出来。

蒂奇侯爵已经在着手准备清剿赫托城内的反叛军了。不管是蒂奇麾下的帝国军，或者是途径此地的圣裁会队伍，还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天网情报局成员，都必须响应这个号召，随时听候蒂奇侯爵的调遣。而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对付一支像蟑螂一样躲在下水道的部队！

杀死一只蟑螂，要么用脚去踩，要么就用杀虫剂去喷，可蒂奇侯爵却选择动用机关大炮！没有人清楚这个举动有何意义，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经过上方层层申请而最终通过审核的。或许是那支反叛军的规模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或许是那群身居高位的决策者本身就是疯子。

“真的要准备开战了么？”

“是的。”团长回答道，“既然使用了这个特权，这场战争势必要兴师动众，而蒂奇侯爵无论如何也是要给上面一个交代的。”

这已经不是佣兵们是否愿意与三大组织扯上关系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而战争，也就意味着流血和死亡。

这与自由之风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理念完全相悖。按照团长的理念，伙伴们平日里就连惩治恶人时也不被允许轻易杀人，更不用说卷进一场动辄上万条生命的战争中去了。

“既然这三大组织都能调遣，怎么还会需要我们这个小小的佣兵团？”

“帝国军和圣裁会擅长的是战争，而我们则擅长打探。虽然搜集情报方面情报局才称得上专业，但他们一般只对自己的直属上司忠心耿耿，可能在执行过程中配合度不会太高。既然很难驯服一只孤高的狼，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一只温顺的狗，可以嗅着淡淡的线索，找到他们的隐匿之处。”

弗雷德的话听着总是有些刺耳，但道理总归是没错的。只有最相近的两个人，才能够更容易地嗅到彼此的气味。

“那我们真的只能听从他们的命令了么？”蜜提娅问道。

“不是还在讨论么？”麦迪文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用拳头敲了敲桌子，却没控制好力道，发出了一个平地惊雷般的响声。

众人被麦迪闻发出的这阵响声惊吓住了，本就凝滞的氛围变得更加死气沉沉。

“我们有义务接受，也有权利拒绝。”团长淡淡说了一句，便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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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人们依然像处在乐园一般悠游自在，忙着自己该忙的事情。虽然说大街上经常能看到扛着长枪的士兵在整齐地踏步，但人们都以为蒂奇侯爵只是在城内练兵，好让外地的旅客看到他们帝国军的风采。

雷恩独自走在街头，漫无目的地瞎逛。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全被人吸走了似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大家都默声不语的时候，雷恩便悄悄走开了，一个人跑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得到新装备的欣喜一下子就被伙伴们的阴郁所笼罩住了，渐渐地枯萎，渐渐地死去。虽然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整件事情烦恼的根源出在哪里，但朋友们烦恼的时候，他自己也很难开心得起来。

战争是无可避免的，战争里的人是无法选择的。他一直是这样理解战争的定义的。所以，他自然无法理解团长心中的大爱，那种不愿杀人，不想看到人们流血，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景，本身就不切实际。

不过，要是让一个仅由六人组成的佣兵团加入一场战争中去，哪怕他们本事再大，也不一定能平安地活着吧？而自己呢，会不会在战争中率先死掉，然后被身着铠甲的士兵们踩成一摊肉泥？

想到深处，雷恩的心也逐渐地烦躁起来。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就是觉得空气很闷，呼吸很沉重，眼前的人很多，耳边的声音太杂。他想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可这么大的城市哪里都是喧嚣，哪怕连一小块能待的地方，一点儿留给自己的时光都没有。

不，如果是安静的地方，这座城市之中，应该是有那么一小块……

有一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中飞速闪过，却被他牢牢地抓住。他的脚不自觉地朝着热闹的市区探去，想去寻找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身影，以及那阵混合着花香与发香的甘风。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急切地渴望着，渴望着再次见她一面，闻着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听着那细声软语的“谢谢你”。可是这个世界茫茫之大，想要找到一个人，一个极度渴望见到的人，又哪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他试图找回早晨的记忆，在那些似曾相识的建筑前停留，穿行，再停留，再穿行。这座城市是一座迷宫，他是一只被围困住的兽，始终无法找到那个出口，思念的出口。

他突然发觉，记忆这种东西，越挖掘，就会越模糊。仅仅过了三四个小时（实际上接近五个小时了。平行世界的时间流速会比原来世界稍微快一些，大约是其1.3倍），他就将那个位置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女孩，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年纪，她的性格，她的爱好，以及所有的一切……”那次相遇太偶然也太突然了，现在回想起来，竟让雷恩有些恋恋不舍。

每次转过街角的时候，雷恩都会心存一份无用的期待，期待着在下个转角就能撞见那个轻飘飘的少女。如果真的可以，他决不会再把她撞倒，让她惊慌失措。他会买上一支花，或者更多花，好让她早点回家。他还会告诉她这个城市马上要沦陷了，让她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尽管他是个不善言辞的大男孩，可能说出这种稍显暧昧的话来就会脸红心跳。可无论如何，他都想再见那个女孩一面。

那就只有找桑德了，可是这个小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