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痛让莉塔猛地抽回了手，而那簇火焰似乎只是一个警告，在短暂的闪动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安格斯心头一惊，急忙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势。莉塔手心火焰留下的伤痕很快就消失了，她沉默着收回了手，眼中满是愤恨。

“即便预知到了危险，你也还是要固执地相信你自己在做救世主，是吗？”莉塔看着安格斯，她眼中不满的神情渐渐变回了失落和忧虑，“你知道的，我不想你出事。”

安格斯很清楚自己正在走向怎样的黑暗，即便死神没有操控他灵魂的打算，只要手握着选择的权力一天，他就会徘徊在深渊的边缘一天。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杀戮的欲望而变成一个疯子，又或者将那些评判善恶的标准完全抛之脑后，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然而放弃拯救别人，找一个远离疾病和死亡的地方静静等待一切结束的那天对于安格斯来说也是一种堕落。死神的交易为他打开了一扇门，而他已经一脚踏了进去，却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哪里。

但他不想因此而退怯，他还记得过去自己面对濒死的病人束手无策的痛苦，这是一笔用灵魂作赌注的交易，而他没有退路。

“我不会出任何事，”安格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一些，但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用来安慰莉塔的话语究竟有多少真实性，“你只需要相信我。”

莉塔仍然站在原地，眼中的忧虑并没有半点消退，安格斯想要试着上前去给她一个拥抱，然而她只是转头离开了房间。他知道她有担心的理由，而自己不愿意听她劝告的说法，无疑只会加剧她的不安。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毕竟他已经选择了自己身为医生的职责，而不是她。

从那个空房间出来之后，安格斯敲响了丹蒙的房门，然而漫长的等待过后，并没有人过来应门。看起来丹蒙和艾萨克都没有到这里来，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忧两人是不是在那场骚乱里出了什么意外。就在他下楼打算帮助伊诺照料病人，或者找些什么别的事情去做的时候，艾萨克却又安然无恙地从医院的门外走了进来。

“看来你在那场骚乱里没有受伤，”在粗略地看过安格斯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之后，艾萨克先开了口，“跟我来吧，我正好在找你，我们有麻烦了。”

艾萨克一路带着安格斯走向了戈德亚大教堂，从他口中，安格斯大概弄清了教会之中发生的事情。今天死在教皇葬礼上的贵族恰好是国王的弟弟，一位地位尊贵的亲王，因此整座城市的侍卫都被派去搜寻凶手，然而到头来，却是一位主教和他的是从找到了凶手——至少他们是这么声称的。

抓住凶手的人是帝国最年轻的主教，休伯特·哈迪，据他所说，他抓住的那个男人在教皇的葬礼出现骚乱的时候就趁乱混进了人群。他的侍从花了不小的功夫才把这人找出来，而很快，教会的审判长凯默就指出，这个男人是一个教会正在追捕的黑魔法师。这下，本该由帝都护卫队来管的事情就成了教会铲除异端的审判。那个被抓到的男人被押到了戈德亚大教堂前，很快就将被送上火刑架。

安格斯听出了那个叫休伯特的主教是丹蒙的劲敌，但他思索了许久，也没弄明白他们有什么麻烦可言。

“你觉得那位亲王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杀的吗？”远远的，戈德亚大教堂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艾萨克的神情很严肃，仿佛灾祸已经近在眼前。

安格斯看了一眼艾萨克的表情，随后摇了摇头，他想起莉塔似乎说过要去追查凶手，但到头来，她却没有告诉他结果是什么。只是他还隐约记得那个凶手的装束，那个杀了亲王的人是教会的神父，而一名主教几乎没有可能指责自己的同僚是黑魔法师。当然，安格斯也知道，教会里隐藏了不少的黑魔法师。

“丹蒙也是这么觉得的，”艾萨克深深叹了口气，“所以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一定要救这个倒霉的替罪羊。”

好吧，安格斯也在心底叹了口气，显然，这位主教大人总是喜欢做出一些惊人的决定。

在戈德亚大教堂的高台上，民众们聚集在一起，等待着一出好戏。

那个被绑在火刑架上的男人脸上没有快要被烧死的黑魔法师应有的愤怒和怨毒，而是满脸悲伤和绝望。当然，围观的民众们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高声地呼喊着，要求教会立刻烧死这个罪人。年轻的休伯特·哈迪眼神冰冷地打量着这个男人，随后转过头，看向了高台之下的民众。

“大家都知道，帝都正在饱受瘟疫的折磨，而在我们受人敬爱的教皇大人的葬礼之上，又有人被杀害。死亡的阴霾笼罩了帝都，我们必须寻找救赎，”休伯特顿了顿，他的眼睛是阴云一般的灰色，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令人生畏的威严，“但我今天要说的是，现如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来自于黑魔法师的诅咒。”

台下一片惊呼，安格斯看着那个高台上煽动人心的男人，发觉他的说法虽然完全是胡说八道，但却意外地赢得了人们的共鸣。

“就是这些渎神之人，他们为了自己的永生而牺牲无辜者的性命，甚至是牺牲整个帝都的未来。他们对戈德亚降下了诅咒，如果不将他们肃清，我们将会迎来末日，”休伯特回过身指着那个男人，就好像那人不仅仅只是要背负亲王被杀的罪责，还要背负整个帝都被瘟疫困扰的罪责，“我们要杀死每一个黑魔法师，恢复这座城市的纯洁。”

安格斯似乎有些明白了，因为黑死病的蔓延，人们开始惶恐不安，而休伯特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不是要安抚民众，而是要将他们的恐惧化作仇恨，引向那个名为“黑魔法师”的群体。他诱导人们觉得只要杀死所有的黑魔法师，瘟疫就会结束。在灾难面前，人们不再会选择一个悲悯善良的人作为神的代言者，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惩戒者，一个引导人们宣泄愤怒的教皇。

民众之中的风向并不是争夺教皇位置的关键，然而这不代表平民的支持就一点不重要，安格斯审视着这位年轻的主教，只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不输给任何人的野心和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