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塔接下来所说的话让艾萨克忘记了两人现在对立的身份，以及一个黑魔法师出现在教会中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

“你是说戈德亚接下来会面临一场大瘟疫？”

“我猜……大概会是这样，”莉塔观察着艾萨克的表情，觉得他似乎隐藏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艾萨克想起了丹蒙白天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帝都最近并不太平，人们为了争权夺利会想尽一切办法，而一场席卷贫民窟的大瘟疫对于平民来说是灾难，但对于教会的人来说，这却是少有的珍贵机会。如果有人要为了争夺教皇的位置而散播瘟疫的话，艾萨克觉得自己没法原谅这样的罪行。他不想掺和进教会的争斗之中，只是换做是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都会想要出手制止那群被权力迷了眼的疯子对这个世界的破坏。

“我不确定我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和瘟疫有关，”艾萨克不是成心想要向莉塔隐瞒自己知道的事情，而是他很难说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犹豫了一会儿，他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你说这件事还和安格斯有关？”

“他应该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吧，”莉塔顿了顿，“那个有关于死神的交易。”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没必要说谎。”

和过去一样，莉塔还是近乎无条件地相信着安格斯所说的话，艾萨克觉得她的看法几乎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安格斯没有说谎的必要。不久之前他也认真考虑过这件事，而最终的结果是，他只能暂且假定安格斯所说的是真的：“所以呢？他在为什么发愁？”

“一个人得到治愈，另一个人就必须死去，”莉塔照着安格斯的原话向艾萨克解释着，“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但每一次决定都会让他痛苦。”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将一个艰难的抉择放在人面前了，如果没有选择，就不会觉得犹豫和后悔。在和安格斯聊过之后，艾萨克曾经庆幸过自己的弟弟仍然保留着一份善良，而现在看来，这份善良似乎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他大可以选择不杀任何人，”如果站在安格斯的立场上，艾萨克觉得自己只会忘了这笔交易，忘了自己可以依靠杀人来救人，“手染别人的鲜血终究会让人背负着罪孽活下去。”

“当他看着一个病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觉得是自己杀了那个病人，”莉塔可以理解安格斯的念头，她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她也知道他在面临着怎样的痛苦，“见死不救就不是一种罪孽了吗？他是个医生，一个……还没对死亡麻木的医生。”

对于艾萨克来说，杀死黑魔法师就是救了那些可能会被杀死的人，杀戮总是简单的，而拯救却要困难得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安格斯所做的事情，和莉塔对视了片刻，艾萨克叹了口气：“那我能做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战场。”

“把教会正在猎杀的黑魔法师名单给我，安格斯替你去杀掉那些人，而你可以得到功勋，”莉塔明白自己提出了一个怎样无礼的要求，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但在艾萨克这里，这是一个不小的妥协，“接下来帝都有很多人会染上黑死病，他要杀更多人才行，这是他不会责怪自己的唯一办法，也是你我唯一能帮到他的地方。”

这不是一个教会的审判官应该做的事情，让别人替自己面对那些黑魔法师是卑劣者才会做的事情，他不能推诿自己的责任。虽然这样想着，艾萨克还是强压下自己立马拒绝的念头，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我必须考虑一下。”

这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但莉塔知道，艾萨克已经做出了很多妥协，光是他已经开始试着相信安格斯这一点，就已经是一种改变了。望着艾萨克那张比安格斯要轮廓柔和得多的脸，莉塔终于笑了笑，靠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

没来由的，艾萨克忽然觉得在这一刻女孩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变回了那个家族里温柔安静的妹妹。

转天，艾萨克没有在教堂里见到丹蒙。

这并不寻常，丹蒙这样虔诚的信徒不应该有忘了去教堂的时候，艾萨克觉得这应该是一种融入了生活之中的习惯，一天不做这件事，就会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这些天，帝都的风气又不是那么让人放心，权力的争斗让丹蒙处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在发现自己到哪里都找不到丹蒙之后，艾萨克立马动身，去了教会给他安排的住所。

而事实也证明，艾萨克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

丹蒙的住所虚掩着门，艾萨克刚刚推门进去，就听到了什么人在楼上打斗的声音，下一秒，那位中年的主教大人就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冲下了楼。那是一条焦黑的伤口，艾萨克看到了翻卷的皮肉以及不自然的黑烟，让丹蒙受伤的人是个黑魔法师。而追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女，她看上去比莉塔还要年轻一些，漂亮的面容和那身黑魔法师的装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看到艾萨克之后，她便止住了步子，只是站在台阶上和两人对峙着。

“教会的审判官吗？”片刻之后，女孩从艾萨克的打扮上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知道保护那位主教大人就意味着你选边站队了吗？”

“我不能容忍教会的主教就在我面前被黑魔法师杀死，”艾萨克上前一步，挡在了丹蒙前面，“我只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教会的争斗居然有黑魔法师掺和在里面，艾萨克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没有站队的想法，争名夺利本来也不该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应该做的事情。

“看来您还没有弄明白情况啊，”女孩笑了起来，“那么我再问一遍吧，您真的清楚您现在保护主教大人意味着什么吗？在教会内部，今后您就只能站在这位主教的阵营里了。”

艾萨克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考虑阵营和利益的问题，他只是拔出了剑，指向了女孩。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我的雇主，您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阵营。”她提裙行了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舞会上优雅得体的淑女一般，“还希望您不要后悔自己踏上了一艘摇摇欲坠的孤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