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远远地就看到了在教会大厅里等候的安格斯，但艾萨克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近他，天知道这个人还有什么伎俩要使出来。但这里是戈德亚大教堂，是神的疆域，自然也勉强可以算作是他自己的地盘，他不觉得安格斯有胆子在这里表露出自己黑魔法师的身份。他当然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是来主动接受净化的，对于黑魔法师来说，教会只有一种净化的方法，那就是把他们全都送上火刑架。

但不论安格斯想做什么，艾萨克都坚信，自己这一次不会再让这个家伙继续他的屠杀了。

“好久不见了，哥，”安格斯远远地看到艾萨克，便站起身打了招呼，清晨的大教堂已经有信徒在进进出出，黑衣的他原本坐在长椅的最后一排，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信徒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是时候好好聊聊了。”

“我们昨天才见面，你和莉塔的热情还真是让人难忘。聊什么？聊你是怎么变成一个杀人犯的吗？”艾萨克毫不领情，但在有人来来往往的大厅里，他不想引起什么骚乱。更何况虽然每一次见面他都要求安格斯跟着自己回教会，但实际上他并不希望安格斯落到教会手里，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而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烧死绝对是最糟糕的一种。压低了声音，艾萨克的声音已经有些恼怒，“你是不要命了才会来这里吗？你是个黑魔法师，来这里，你完全是想要送死。”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在听到“黑魔法师”这个词的时候，安格斯明显有些不满，“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黑魔法师，你大可以用教会的圣水来试。”

过去的教会为了证明一个人是黑魔法师会用上很多方法，然而那些方法野蛮而且残忍，一个普通人往往还没有被验明身份，就已经死透了。直到新一任的教皇上任，人们才终于发现圣水会灼烧黑魔法师的皮肤。艾萨克怀疑地看了看安格斯，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已经疯了。他亲眼见过安格斯用黑魔法治好了莉塔，况且如果没有黑魔法，安格斯就没有理由去杀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是说这是你新的花招？”

“我没有说谎，如果我是黑魔法师的话，也就不会到这里来，”安格斯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艾萨克眼里到底有多不可信，“我是来和你和解的，我会把我做这一切的理由都告诉你。”

在花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将有关于死神的所有事告诉艾萨克之后，安格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隐瞒总是比坦诚要劳心费神，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很难接受坦诚带来的后果而已。如果早点说出这一切，是不是两人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了？安格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不论艾萨克愿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看了看艾萨克难以置信的表情，安格斯觉得自己的故事显然没能说服这位审判官先生。

“你知道吗？我见过很多黑魔法师在接受审判的时候没完没了地嚷嚷着是魔鬼让他们这么做的，”艾萨克严肃地说着，他不敢确定安格斯所说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或者是不是治病救人的强烈愿望让安格斯产生了什么偏执的幻觉，“但罪孽不属于恶魔，而是属于他们自己。”

“我没有学习过任何黑魔法，这是你可以验证的东西，”虽然料到了艾萨克不会相信，但安格斯还是感到了挫败，“我所杀的人也大多是有罪的，杀死罪人的人也是在行恶吗？”

“可你不是为了铲除罪人而杀人，你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这是两码事。”艾萨克并没有被安格斯的歪理绕进去，就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杀人这件事也是真实存在的。这世上有人负责惩处罪人，而打着惩处罪人的旗号，实则却只为满足自己私念的家伙，绝对不是神可以容许的，“听着，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杀人，至少这件事本身就是违背道德的。”

道德？这样的词汇安格斯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一个见过了瘟疫肆虐的炼狱，见过了肮脏丑陋的贫民窟的人，是绝对不会再拿这种东西说事的。道德向来只对养尊处优的绅士淑女管用，而在黑暗的世界里，人人都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一切。或许自己和艾萨克无效的交流并不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而是因为两人早就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之中了。盯着大厅尽头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像在原地站了很久，安格斯垂下了眼：“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艾萨克下意识地伸手去碰了碰自己腰间的剑柄，这才点了点头，答应了安格斯的邀请。

清晨的戈德亚正在一点点醒来，走出教堂的大门，艾萨克可以看到年轻的女孩正在将刚刚烤好的温热面包放到货架上。浅棕色横格纹的头巾之下，她柔软的金色卷发就好像明艳的花朵一般。从两人身边走过的贵妇的怀中抱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宠物狗，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之中满是好奇和喜悦。阳光清澈地照耀在每个人身上，虽然这世上总有不幸的人在遭受苦难，但毫无疑问，这个世界终究是美好的。

然而安格斯打算给艾萨克看的东西，却一点也不美好。

两人绕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之中，刚刚走出去没几步，艾萨克就已经能够嗅到鲜血的气息。在窄巷的阴影之中，一个漆黑的影子靠在墙上，安格斯走上前去掀开了那人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那人的皮肤是死者才会有的灰白色，艾萨克看到了那人喉咙上深深的刀痕，有鲜血浸透了尸体的衣襟，显然，就是那道伤口将他置于死地。

艾萨克并不想在清晨看到尸体，他也可以肯定，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喜欢见到尸体。似乎从安格斯在教会出现到现在，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认感到困惑不已，他是想向自己炫耀杀人的成果吗？艾萨克弄不清他的意图。

“这个人是一个黑魔法师，”似乎察觉到了艾萨克的困惑，安格斯解释了起来，他指了指那具尸体，说出了一条几乎没什么人还记得的规则，“教会有规定，任何人杀死了黑魔法师，都可以到戈德亚大教堂领取一笔赏金，而教会也不会追究杀人者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