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没想过自己会和艾萨克对立到这种地步。

艾萨克是最早替他照亮了这个世界的人，不论发生什么，安格斯都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哥哥。然而这样一来，安格斯就被逼进了绝路，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跟艾萨克回教会，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黑魔法师，却要被莫名其妙地送上火刑架。他有自己要赎的罪，但这份罪，不需要什么神明或者主教来审判。

“我没有在使用黑魔法！”这样的局面让安格斯觉得恼怒，或许他曾经使用过黑魔法，但那已经是在莱拉城的事情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和黑魔法完全不同，“只有黑魔法师才是你要抓的人，而我和那样的人没关系。”

“你没有使用黑魔法？可你刚刚杀了一对母女，不久之前，莉塔又莫名其妙地被你治好了，”艾萨克只觉得安格斯在狡辩，他所看到的事实和安格斯所说的完全不同，“人人都在说贫民窟的夜晚有死神在游荡，那是你对吗？如果不是黑魔法师，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你甚至还拿走了那些人的内脏！就连黑死病也是你带到小镇的，是吗？你用瘟疫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只要小镇陷入了混乱，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而不再引人注目？”

至此，安格斯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当然杀了人，但他却从来没有拿走过任何人的内脏，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是黑魔法师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从巴迪那里，安格斯早就知道黑魔法对救人几乎没什么作用了，所以他绝不会再尝试黑魔法。这座小镇还有别的黑魔法师，在安格斯与死神做交易的同时，那个家伙也在杀人。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安格斯却没法向艾萨克解释，他能说什么？他能告诉艾萨克自己认识死神，还在用活人的性命与死神交换治愈的力量吗？

他不想在被当做黑魔法师的同时，还被当做是疯子。

而黑死病出现的时间也确实太巧了，在他回到小镇之前，这里还安然无恙，在不久之前，他也确实以为是自己带来了瘟疫。为了这样的罪恶感，他甚至险些用自己的性命来救治病人。然而现在看来，艾萨克的怀疑是完全有道理的，有什么人故意散播了瘟疫，用来掩盖自己杀人的行为。

“我没杀那些人，我也不是黑魔法师，”因为有所隐瞒安格斯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他迟疑着，却也只是矢口否认，说不出什么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话，“我没有拿走过任何人的内脏。”

看着安格斯的表情，艾萨克觉得他没有撒谎，却还是有所隐瞒。但如果他不是黑魔法师的话，莉塔是怎么痊愈的？他又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百般隐瞒，甚至是逃跑？艾萨克觉得自己又头痛了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忘记问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杀过人吗？”

安格斯闭口不言，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不说清楚你究竟有没有杀人，为什么杀人，你就别想走，”艾萨克知道安格斯这样的神情基本上和默认无异，他确实杀了人，只是如他所说，没有杀那几个人而已，“就算不是黑魔法师，你也是我的弟弟，既然这样，我就不能放任你去杀人。”

以前安格斯曾经觉得艾萨克拥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却被自己哥哥的顽固弄得快要抓狂。似乎不论他说什么，对方都铁了心要把他带走，然而到那时，他就会落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安格斯知道自己会百口莫辩，也会不得不向艾萨克解释那些有关于死神的交易，然而他不会得到艾萨克的理解，而两人之间原有的信任，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哥，你知道，我不想伤你，如果我是个黑魔法师的话，现在我本应该有无数的办法逃走，”安格斯隐隐握紧了冰冷的刀柄，“但现在，我只能想到一种。”

浓重的血腥味和剧痛转瞬间扰乱了艾萨克的思绪，过了半秒，他才想明白安格斯那句话的意思。那把手术刀没有划开他的喉咙，却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伤口，疼痛让他松开了手，这给了安格斯逃脱的余地。等到艾萨克捂住自己的伤口，抬头看去的时候，安格斯已经跑远了。在挣脱之后，他似乎还犹豫了一会儿，但到头来，他只是丢下了一句话，

“你伤得不重，只要包扎得当，很快就会完全恢复。这座小镇上的黑魔法师不是我，去找他吧，但就算你不找他，我也会亲自去找他的。”

这是句实话，安格斯不喜欢黑魔法，他还记得那句“黑魔法是对死亡的亵渎”。然而如果只是杀人的话，他顶多只是和那位黑魔法师井水不犯河水而已，毕竟他自己也是个杀人者，他没有多少资格指责别人。然而安格斯隐隐觉得那个家伙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挑这个时候杀人，夺走内脏的目的，就是要把所有的案件都推到安格斯头上。

而如果真的像艾萨克所说的那样，这场瘟疫也是来源于某个黑魔法师的话，安格斯觉得自己一定会让那个家伙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幕降临，安格斯像往常一样换上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漆黑外套，成为了一个杀人者。

随着那些死亡交易的继续，安格斯觉得疲惫似乎在渐渐离他而去，这让他可以白天穿行在街道中，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伸出援手，而在夜晚又继续以杀手的身份寻找猎物。不久之前，死神才嘲笑过他迷恋于杀人带来的权力，因此这晚的安格斯开始谨慎地选择自己的猎物，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原则，他要让死亡变得公平起来。

他看到了从酒客身上摸走金币的小偷，却也看着那个小偷拿着金币买了热气腾腾的面包，将它带给了自己年幼的女儿。他看到了对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刻薄粗暴的女人殴打自己的儿子，却也看到她坐在桌边独自哭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推开男孩的房门，注视着他的睡颜久久不语。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他们或许绝望和困苦，但安格斯却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将死亡带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是不公平的。

“你在犹豫？怜悯可不是你的作风，”死神的声音在安格斯的耳边响起，浓重的黑雾深处，似乎藏着一双满怀恶意的眼睛，“选择的权力在你手里，你想让谁死，谁就该被夺去性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活下去，但总有一些人比别人的理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