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深算的人总是能预见一些别人所难以预料的事情，至少在丹蒙的这件事上，菲茨罗恩公爵没有说错。

这些天来伊诺所管理的教会医院几乎每天都人满为患，就算是从来不愿意踏进贫民区一步的贵族，也每天都不停地派人来尝试着见上丹蒙一面。这位主教所展现出来的奇迹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帝都，人们都在猜测神明究竟赐予了他什么样的能力。他能治愈任何一种疾病吗？能给人带来好运吗？又或者……能够赐予人永生？

不论丹蒙的神术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为“奇迹”而疯狂的人们已经将他当做了能实现自己任何愿望的神之使者，几乎所有人都渴盼着他聆听他们的愿望，改变他们的人生。即便是神明真的降临于世也不可能救济所有深陷于贫苦之中的人，更何况这些向丹蒙求助的人当中，有许多人并不是真的需要救济。

早早就决定不再使用神术的丹蒙只能选择对这些人避而不见，这下他倒是免去了许多困扰，然而苦恼的人却变成了伊诺。

贫民区的人坚信只要前往教会医院，就一定能够治好自己的疾病，但到这里之后，除了丹蒙，他们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治疗。医院的病房收容不了这么多病人，瘟疫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进一步蔓延。在这里伊诺每天都可以同时听到祈祷和咒骂的声音，穷人们坚信那位尊贵的主教大人只为富有的贵族施展神迹，而那些没能见到丹蒙的贵族则认为是自己的出价不够高。

伊诺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接手了一家教会医院而已，为什么到头来却要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况，而把这个麻烦带到这里的人又是安格斯。在没法直接去找丹蒙的情况下，伊诺只能试着抓到一个机会让每天行踪不定的安格斯来解决这件事。天知道这个人每天都在为了什么事情而奔波，在医院的混乱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周之后，伊诺才终于在一天下午抓到了从外面回到医院的安格斯。

“你知道现在医院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吗？这里是救治病人的地方，不是贵族的茶话会或者异想天开者的许愿井，”这些天来伊诺已经被丹蒙弄出来的麻烦搞得焦躁不已，“你必须找点什么办法解决这种情况。”

“如果我有什么办法解决这种状况的话，我也就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安格斯也因为这样的情况而感到焦头烂额，他看到了那些“信徒”究竟有多疯狂地想要见上丹蒙一面，就好像见了丹蒙，所有困扰他们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一般，“我一开始就应该让他知道使用神术会带来多少麻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那位主教大人使用那种叫‘神术’的力量，但我敢保证不论他怎么实现那群人的愿望，他们都不会满足，”伊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自己想到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教会肯定会给主教提供住所，为什么不把这堆麻烦给教会来解决？医院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办法做应该做的事情。”

安格斯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最早丹蒙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位主教身上带着这么多的秘密。对于一个心存怜悯的人来说，明知道自己拥有拯救别人的力量，却只能看着他人一点点陷入困境同样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此他没法责怪丹蒙动用神术。最初丹蒙刚到帝都，安格斯一直都在担忧他会在教会之中被人暗杀，而现在，丹蒙已经得到了皇室的支持，他所展现出来的奇迹也让他在民众和贵族之中收获了不少声望，不论是什么势力想要动他，恐怕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丹蒙是一位主教，争夺教皇之位的战场也只会是教会，让他回到教会的时机，或许就是现在了。

“我会和艾萨克聊聊这件事的，”在看到伊诺不相信的眼神之后，安格斯又补上了一句，“我现在就去教堂找他。”

等到为了让伊诺放心而立马启程前往戈德亚大教堂的时候，安格斯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艾萨克了。虽然有爵位在身，但艾萨克在教会却没有多少时间是闲着的，在休伯特掀起了一场猎巫运动之后，整个教会的审判官都整天忙于处置各处的黑魔法师。每天都有人被送上火刑架，对于帝都的民众来说，看教会烧死黑魔法师已经成了一项廉价的娱乐活动。

只要被烧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们就完全有理由为别人被烧死而欢呼。

站在戈德亚大教堂门口，安格斯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信徒，但不论如何，他都没法让自己露出虔诚的表情。大多数人在看到教会的神像时都会受到深深的震撼，人们爱神，爱神的慈悲，也爱神的威严。然而安格斯在看到神的时候就只能想起来自于神的威胁，不论是哪一个神，实际上都不可能真的爱着人类，人类只是这个世界的一粒小小的尘埃而已。

“能在这里见到您还真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您也会来祈祷吗？”伯尼塔的声音将安格斯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虽然神接纳任何一个迷途的灵魂，但我可不觉得您会需要来自于神的安慰。”

“我现在已经很少迷茫了，”安格斯警惕地看着伯尼塔，分毫不让地冷笑了一声，“倒是您说不定需要祈祷，祈祷您的神原谅您。”

“您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站在了敌人的地盘之中，还敢牙尖嘴利地不停挑衅，”伯尼塔并没有被安格斯激怒，恰恰相反，她优雅地微笑了起来，“教会现在正在抓捕任何一个有可能是黑魔法师的人，但谁也没法光用一张嘴就说明自己不是黑魔法师。如果您被怀疑，而到头来不得不用一些‘我们’的办法证明自己不是黑魔法师，那就太可惜了。”

伯尼塔口中的那些证明一个人不是黑魔法师的方法，其实不过是逼人承认自己是黑魔法师的酷刑而已，安格斯的脸色一沉，却仍然站在原地，与伯尼塔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