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月下欲独饮,对影却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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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

夜微凉。

里奥克里斯王国最为边郊的城市里。

急促的呼吸声,杂乱的脚步声,叫喊声杂糅在一起,共同协奏成一曲《亡命之徒的疯狂》。

战士们挥舞着滴着血的刀枪,士兵们支配着权势,共同绘制成一幅《血雨腥风》。

男人的尸体,女人的泪水,孩子的哭啼,共同写成一本《人间炼狱》。

就是这一夜,这个腐朽国家的一角,被压迫的人民终于举起了武器。

打着名为“正义”的幌子。

为了名为“自由”的幻想。

用着名为“性命”的筹码。

赌着名为“幸福”的未来。

他们在用他们的鲜血书写着自己看不到的荣光。

这就是起义。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没有绝对赢家的“赌局”。

起义的人民也不全是傻子,国家的力量和他们的力量谁是鸡蛋谁是石头一眼即见,而他们却敢发动这场起义绝不是因为实在是没法继续忍气吞声了想要光荣的一死了之。

而是因为他们的手里也有可以与国家,与“时钟会议”相抗衡的“底牌”。

头戴白头巾的起义军领头在阵营前高喊着。

“大义与我等同在!!!兄弟们跟我上啊!!”

一句普通无比的话语从他那沙哑的嗓子里说出来却成了点燃战士们满腔热情的引信。

他们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里沸腾起来,驱使着他们拿起手边的农具和手持铁金的士兵对抗。

“大义与我等同在!!!”

这就是他们起义军的“底牌”。

因为与大义同在的不止有他们,还有“十豪杰”。

终于,城里的吵闹声还是吵醒了城堡中沉睡的城主——“时钟会议”末席,“血娘子”莫哈利?库尔丽。

作为“时钟会议”十二贵族的末位,莫哈利?库尔丽有着可以让一国的男人都为之倾倒的盛世美颜,艳红的双唇一开一合间芬芳即可夺人心魂,而那丰满的身材和秀美的金发更是不可多看一眼。和她的祖辈不同,对于她而言钱财并不值得执着,她也自然而然地手握着十二贵族中最少的财富,掌管着全里奥克里斯王国最偏远的郊区小城。

也正因为她驻守的是这个最为偏远的小城,伦理之类的东西的手才伸不到这里来,她也才更有空间来发展她的唯一爱好——毁容。

她嗜女色,但这却并不是同性恋那样温和的东西,她为女色所痴迷的是将她们的美丽剥夺这一过程。

库尔丽只要相中哪一个美女,便会把她带回城堡,让仆人们好吃好喝地伺候她,洗净她的身躯。

然后……

让枷锁锁住她。

用火烤得红热的小刀亲吻美女的脸蛋,高温让刚出现的伤口瞬间凝血结痂变成丑陋的疤。

美女哭干了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逼近的小刀,恐惧占据了她的全身,催促着她浑身颤抖;催促着她嚎啕大哭;催促着她跪地求饶。

“不要!!啊啊啊!!不要!我求求您!只要放过我我什么都做!!求求你!!……”

可这牢房的枷锁之下,无人生还。

拿着小刀的库尔丽依旧一步一步地走来,痴迷的笑着,沉醉的笑着。

一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尖叫声一声一声地记录着库尔丽下手的刀数,从城堡里传到城市里,传到女孩子们的耳朵里,又像是在预示着她们的未来一样。

而看着这幅场景的库尔丽则总是一脸陶醉的红着脸,狂笑着:“果然无论怎么都看不厌啊!这可真是完美!简直就是极乐!!!”

等到手里的玩偶早已面目全非了。

库尔丽会用早已冷却下来的刀子割开“丑女”手腕上的静脉,看着那张丑陋的脸一点点变白,自己的白裙子一点点被染红,然后一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艺术品就这样诞生了呢。”

所以其他贵族都叫她“血娘子”。

……

而现在,这个心灵扭曲的“小公主”还在一边因被吵醒而气愤,一边发脾气。

“谁啊?!敢打扰本小姐睡美容觉?!信不信我把你们身上的血放干了用来洗脚!!”

可城里早已乱成一团,城堡里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因为几乎所有醒着的人都早都已经逃难去了,只有一个男人还留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静候差遣。

“来人!!!”

空荡荡的城堡里回荡着库尔丽愤怒的声音。

这时一个全身绷带的男人从窗口窜了出来,单膝跪在库尔丽的面前。

“小姐有何吩咐。”

“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吩咐?!你都不用长脑子的吗?!”

绷带男低下了头。

“小的实在是不清楚。”

“我问你,外面是在搞什么鬼?敢吵醒我的美容觉!”

“奴隶们起义了。”

对此库尔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一下子从狂怒中冷静了下来。

“什么嘛,就这样?战况如何?士兵们挡得住吗?”

“不容乐观,被攻进来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只见库尔丽失望地摇了摇头。

“算了,我迟早要把这群没用的东西全都拿来晾成肉干。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这群吃软饭的家伙能有什么用,能为我去死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

“小姐所言极是,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保护好我,然后撤退。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填尸坑里面捡回来的。”

“是!”

起义军就在城堡外和士兵们血拼,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里瞄准的就是库尔丽的脑袋。然而就算是现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惊慌,依旧是不紧不慢地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玫瑰红裙,俨然一朵盛开于黑夜的蔷薇,弥散着诱人的芬芳。

按着原本预留着的通道游走,库尔丽和绷带男打算从那扇隐秘的后门离开。

可打开门后他们停住了,就在这后门的背后一个站着一个冷峻的剑士。

——十豪杰之一,“剑舞”格尔。

十豪杰之名威震整个东方大陆,库尔丽不可能认不出格尔。

“剑舞大人深夜来访可有何事?总不会是来喝茶的吧。”

“莫哈利?库尔丽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死吧!”

格尔和他的声音一起向库尔丽冲来,手里的剑迎着月光斩开气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指库尔丽的咽喉。

吭——

仅仅咫尺之差,格尔的剑被绷带男的剑挡了下来。

“啧。”

格尔轻砸一舌,库尔丽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后撤一步转手向着库尔丽的胸口刺去了第二剑。

吭——

绷带男的剑和格尔的剑在空中挥出近乎无差的轨迹稳稳地接在了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库尔丽能大敌当前而色未变的原因了,因为她对自己的这个护卫有绝对的自信。

以刀剑为眼,绷带男和格尔对峙着,手里的剑舞出一股股气流,卷得四周草木俯仰。这是性命的对峙,哪怕有一秒,一眨眼,甚至一帧的疏忽都会命丧黄泉。

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的剑法这般眼熟?

这么想着,格尔分心了一瞬,出现了空挡。

这一瞬也被对方抓到了,绷带男脚下生风,一脚直直地陷进格尔的腹中,将他踢出整整五米远。

“呜——”

大概断了几根肋骨。

成为十豪杰的几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伤痛的滋味,熟悉却并不那么让人怀念的滋味。

疼痛感从格尔身上挤出一声呻吟,但没能夺去他的意识,他腾空而起躲过了绷带男追来的一剑。

“用“腾空”来躲过致命的一剑,这绝对是下下策,因为一般人在空中的活动轨迹会受限。”

这么想的话绷带男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攻向格尔。

这也正中了格尔的下怀。

因为他并不是“一般人”。

格尔所学的剑术是极为小众的“风斩流”,因为他们有个入门试炼,“风斩流”的学徒在学剑术之前必须一个人在荒野生活一年,而他能使用的工具只有一把剑,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学习“风斩流”的剑术。

这苛刻的入门要求,使得“风斩流”几乎绝迹,而这个入门试炼却是他们之后所学剑术的核心——用全身心去感受自然,去利用环境,去与自然融为一体。

半空之中,格尔心中默念着,用肉眼都无法轻易看穿的速度斩出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击。

——风斩流奥义?风卷落叶

霎时间,格尔的剑上卷起一股狂风,而狂风之中又暗藏着一睹剑墙。

在对手被风挂到的瞬间,剑也一并跟去,削去一块骨肉。在剑士落地之后,数剑已去,剑士也不必回头看背后的敌人了,因为那里的敌人早已被斩为粉末,回归自然了。

人与剑融为一体,剑又与风融为一体,全然天成,这才是真正的“风斩流”。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风尘散去,被剑斩得狼藉的土地上,摆出防守架势的绷带男依伫立着。他身上早已破破烂烂,可他却在危难关头巧妙地避过了所有直指要害的斩击。

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格尔会使出这招来一样。

“你变强了,但反手用剑的力度还是不够啊,格尔。”

被格尔斩断,他身上的绷带一点点解开,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这时他的容貌才展现出来。

纵使烧伤布满全身,那张脸格尔也绝对不会认错,是他本不可能再见到的脸了。

“克尔师兄?”

绷带男举起了手里的剑。

“克尔已经被烧死在牢房里了,现在的我没有名字。”

没给又多余的言语,他一剑向着格尔砍来。

“师兄你为什么要保护这个恶人,你不是一路行侠仗义吗?”

“行侠仗义的结果就是蒙冤入牢,这个世界没有正义可言。”

刀剑相接,生与死的交谈依旧持续着。

“师傅一直都很想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师傅他身体硬朗吗?”

“去年已经仙逝了。”

二人同时后退一步,眼神里各有各的意思,一个是怀念,一个是杀念。

“师兄,交出你后面的那个女人,跟我回去吧。”

“放我家主子一条生路。”

说到这个份上,便再也没有退让的余地了。

风拂过二人的脸颊,冷静人心,也冷去人情,现在这里没有师兄弟,有的只是两个剑士。

他们僵持着,谁先出招,谁就会被拆招。

而被拆招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只能一招致命。】

宁静一直持续着。

直到一片落叶悄然落地。

砰——

同时踏出空步,二人一瞬间贴至脸前。

硁——

格尔稍作接力,顺着克尔的剑滑入他的怀中。

——封喉

然后便是倒地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克尔的。

一具是库尔丽的。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就已经失去了呼吸空气的权利。

月光之下的尸体上,有一张欣慰的微笑。

……

仗打过了,起义军也会暂作整顿。

十豪杰也悉数在其中。

几个人悄悄地避开了人群。

竹林边。

格尔提着几壶上好的清酒,就这样坐下了。

他还在品味手上的血腥味。

作为全东方大陆最强的剑士,格尔手上的性命早就不是一条两条了,但这次是第一次,他手上沾上至亲的血。

他是孤儿,被师傅捡到,在师兄和师傅的关爱中长大。克尔对他而言就像是他的亲哥哥一样,而这样的一个人今天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我是最后的风斩流了吗?”

而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肩上,他猛然转过头来,看到了是合莉的温柔的微笑。

“格尔,怎么喝酒都不叫上我们。”

一个硬汉的声音又将格尔的视线引去旁边,那里站着一个刚硬的武斗家,骨尔特沃。

不想将失落表露在脸上,格尔僵硬地问候着。

“你们不去休息?”

“才打完胜仗没有酒怎么行?格尔你小子怎么这么点规矩都不懂啊?哈哈……”

格尔特沃爽朗地笑着,满脸兴奋。

“那边的病人也上完了药,我也正好图个清闲嘛。”

“嗯,那我们就好好庆祝庆祝,起义军首战大胜!”

骨尔特沃搂起格尔的肩膀就要开喝。

三个人就这样在月亮的注视之下欢歌畅饮起来。

……

天知道他们到底喝了多久,月亮也从头顶跑到了天边。

地上倒着几个空酒壶和一个烂醉的骨尔特沃。

格尔也喝红了脸,只有合莉还清醒得很。

“骨尔特沃这家伙酒量还是那么差。”

格尔微笑着说道。

“是你们喝太多了吧,作为医生我必须要提一句,饮酒适度就好,酗酒有害身体健康的。”

合莉竖起手指说教一样说着,却也没什么责备的意思。说完,就只是微笑着看着格尔,一动不动地。

“怎么了吗?”

她摇摇头。

“现在看起来舒畅了不少呢。”

“被看出来了吗。”

“格尔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地承担起一切,但我是明白的哦,格尔什么时候有心事,什么时候很惆怅,我都是能明白的。所以难受的时候来依靠一下我也没关系的,我可是医生呢,是不会放下患者不管的,患心病也算。”

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骨尔特沃我实在是搬不动他,就拜托你了格尔,你也要注意休息。”

“嗯,再见。”

风吹去了酒气,但看着合莉离去的身影,格尔脸还是红红的。

他心中暗暗发誓。

——等风平浪静了就去表白吧。

背对着格尔,合莉的脸也红红的,只是她没有告诉格尔,看到他一个人喝闷酒时,自己胸口一阵沉闷,好像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

“现在心跳正常了,看来不是心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今晚天空上是一轮圆月。

而圆月之下是两颗落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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