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却又是蓄谋已久，这是一场精心安排地对自己的“谋杀”。

“你还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看着手里这一手带着“哥哥”味道的字迹，【绯】跪倒在一个人的小屋子里，目如死灰。

“我会找到你的，哥哥。”

——

而此时泠正在小村子后山上的天池旁，看着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慢慢走向死亡。他通体布满黛色的疮疤，溃烂不堪的四肢融化凝固在一起早已看不出原型。现在的他远不如他在信中写的那么“美好”，一滩充满巫毒的淤泥？那还好，一了百了干干脆脆，但现在的他说是烂泥又还能依稀看出个人形，却又远不到能称之为人的程度。而那张扭曲而狰狞的脸上，竟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他在“笑”。

正如即将冻死的人会产生自己无比温暖的错觉一样，现在大概是【泠】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云朵沉到了天池底，鱼虾飞翔在天空上，哨兵之林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边，树叶交错着吹响了归还的号角。

他将这一切映入眼中了。

他也将这眼还给世界，永远地睡去了。

“我这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的人，真的有资格死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吗？”

泠长叹了一口气，便扬长而去。

“我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顺从命运的胆小鬼而已。”

——

【绯】没日没夜地找寻着，在村子里，在深山里，在每一个她可以触及的角落。

不过仅凭一己之力这样盲目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除了一副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外，【绯】一无所获。

终于她也倒下了。

醒来后看到的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和猎人夫人担忧的面容。

——这是哪儿？

“你终于醒了，绯姑娘。”

“哥哥在哪儿？”

一旁的猎人夫人看着这个魂不守舍的小姑娘，也只得叹了叹气。

“你这又是何苦？白白累垮了身子。想必风早大夫也不想你这么早就随他去了。我也活了这么些年了，看着村里的大夫换了三代，结局不尽相同。这都是上神大人安排的命数，还是及早接受了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呢？！

——意思是哥哥就应该去死是吗？！

——而且还是为了给你们这样的家伙治病？！

【绯】颤颤巍巍地下了床。

“命数？去你的命数！我要去找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像是算准了一样，就在这时猎人破门而入。

“找到风早大夫的尸首了……大概。”

“大概？”

“你们只管随我来便是了。”

听说猎人找到了风早大夫的尸体，不少村民也跟上了他们的步伐，至于到底是去哀悼的还是去看热闹的就不得而知了。本来只有三个人的一行人渐渐发展成了声势浩大的一个大队，除了小孩子也许这就是村子里剩下的所有人了吧，就送行而言算是夸张的了。

到了天池旁。

“哇哦，这可真是惨呐。”

“瞧瞧那是什么东西，怪瘆人的。”

“和老大夫一样呢，是叫【诅咒】是吧？”

“大夫不是我们真是太好了。”

……

村民们议论纷纷，不过这也难怪。

短短数日间一切都变了。

这里没有了青山，没有了绿水，甚至连生命都没有了。只有被诅咒腐蚀枯死的树木一圈圈环绕着，俨然一座天然的巨坟。

而那坟墓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什么东西”。

“哥哥！”

刚要冲人群的绯，又被猎人一把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

“安葬。”

“那可是诅咒之躯，碰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一旁是谈笑风生的村民。

他们全然不知在【诅咒】这一词下，一颗善良的心正在一点点崩解。

“诅咒之躯？！真亏的你们还好意思说啊！你们以为你们的命是谁救的？”

村民们却全然不以为意，人群中不知是谁这样回答道。

“这是他应该的不是吗？不然你们风早家的医术是用来干什么的？”

——啊

“是啊是啊，这几百年来都这样的。治病救人不就是大夫的天职嘛？”

——是这样啊

“只是可惜这一代死得太早了。”

——这些自私的废物已经

“就是，没留下后代，以后我们治病该找谁呢？”

——彻底没救了

……

“你们给我闭嘴！！！！！！！”

谁也没想到那个娇小的身躯是如何发出如此有魄力的声音。

震撼了山野，震撼了池水，震撼了天边的渺渺青烟，却没能震撼得了人心。

【绯】挣开了猎人的手径直向着【泠】走去。

她随手解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泠】身上，随后俯身便是一个深深的拥抱。

“我们回家吧，哥哥。”

枯黑火种一般的瞳孔里，闪烁着樱红的星火。

——

费了好大劲，【绯】才终于把【泠】安葬在了他精心栽培的药园里。

不过数日，小小的屋子里就从春天变成了冬天，死的寂静在寒冷中弥散，在鼻息间枯萎，在心头糜烂。

【绯】注视着桌子上的魔导书，犹豫着。

——哥哥是因黑魔法而死。

她明知黑魔法的危险性，可双眼就是无法从那本小书上移开，仿佛那本书本身就具有魔力一样。

“黑魔法的本质是【以什么为代价达到什么目的】。也就是只要代价足够就可以实现一切愿望了吧。”

她翻开了第一页。

“那我可以许愿哥哥的生吧。”

嘴角微微扬起。

“代价就是这个不合理世界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