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而上，一条不长的路硬是让刘刹何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等刘刹何爬到石阶顶，入眼是一个石质的道观，从墙面片片新旧不一的石料痕迹，明显历史悠久，主人家也不在意外观如何。简单的悬山顶构造，没有任何雕饰装潢。大门敞开着，看不出漆色，也没有石狮子，刘刹何视线穿过大门，被一道照壁挡住。照壁画了一座山，看样子像是师傅定居前的多宝山。

刘刹何仿佛梦回前世面见领导，他紧张地吞咽着，审视自己衣着是否得体，回头眼看，精神恍惚。

他现在是一条蛇，蟒蛇。蟒蛇只有皮，没有衣服。

吸了吸鼻子，刘刹何感到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失去了他的俊朗皮囊，而是他现在正趴在九十九级石阶上，曼妙修长的身体一览无余。

简而言之，刘刹何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黏在搓衣板上的鼻涕虫。

……

说是小道观，绕过照壁后意外的宽敞，刘刹何只需要把自己对折一下就能放下去。

当然他还是按照本能把自己盘成一坨。然后立起头，保持在180厘米这个前世梦寐以求的高度，静静等待师傅的召唤。

忽视这条大蛇笨拙且滴着涎水的蛇信子，这条斑斓的巨蟒现在就是一个石雕。

等到天空都染成鲜红，从不安抗拒到难以忍受只求速死的刘刹何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

“进来罢。”

刘刹何精神一振，他探进供奉着三清牌位的主殿，循着声音从小门再探进后殿，然后安静地趴在地上：“师傅。”

……

刘刹何行过礼，微微抬起头，第一次看清自己的便宜师傅

一个老人，坐着太师椅，八仙桌上摆了一套茶具。套了一件玄色袍子，剃短发，丝毫看不出道士模样，倒有几分军旅中人的意思。他面色沉静，身材宽大，整个人很是矍铄。

“鸢儿说你被水火劫搞傻了，我却瞧你行事谨慎规矩，确实聪明的紧。”

刘刹何语气恭温：“都是师傅、师姐教导有方。”

拂尘道人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呷口茶，缓缓开口：“你的事儿我大致听鸢儿讲了，你这种在水火劫里丢了记忆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但以往只发生在野路子身上。他们没有师门教导，不会炼气的口诀功法，护不住灵魂……想来你先前出了意外吧。”

刘刹何大感侥幸，这样的话他的“失忆”就不是孤立，也难怪拂尘道人不起疑。

拂尘道人继续说，“你自己可取了名字？”

刘刹何赶忙回答：“起了，叫刘刹何。”接着把每个字都讲了一遍。他可不愿意再换名字。

“唔，也罢，随你喜欢”拂尘道人爽快同意了，“这样，我拣一些重要的告诉你，其余的你问鸢儿吧。

刘刹何洗耳恭听。

拂尘道人一边喝茶，一边娓娓道来：“此方天地……现在该叫星球了，这个星球有四大洲，分别是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部儋州，北俱芦洲。具体的问鸢儿，反正我们多宝山位于东胜神洲大陆最东的傲来国，再往东走就要跨海去东瀛了。”

不出所料，我还在地球，地理位置都一样。刘刹何暗自点头，尾巴因兴奋轻微晃动。

“都说山中无日月，所以你们不清楚现在的世事很正常，但我还是要提一嘴……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了，人类多数都不修炼了，靠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武器，在这个末法时代，天然要比我们妖怪优势大……具体的，让你四师兄告诉你吧，他最了解人类……”拂尘道人略过这一部分，微微叹息。

刘刹何倒是没在意这个，他只是雀跃着：时间大致吻合！接下来就看是不是平行宇宙了！

沉默一阵，拂尘道人重新开口：“讲讲修炼的事儿吧，我知道这才是你们最关心的。”

不不不，师傅你错了，我现在最关心我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宇宙！刘刹何有些急。

“我多宝山的炼气法诀都是为师早年云游的时候收集的，数量驳杂但不成体系。当然，现存的妖族、洞府大都是这个德行，要是真有妖怪得了全本，修炼几十年就成了气候，缺少打磨静气，很容易为害一方……这样的家伙早就被宰了，于是剩下了我们这些虾米。”

原来如此！看来查先生的武侠小说里江湖一代不如一代是有朝廷插手的观点很有可能是真的了！刘刹何阴谋论地想。

“一些基础心法为师曾经传授过你……待会儿我再传与你便是了。接下来的事儿是重点！你必须好生记着！”

刘刹何赶忙称是，继续晃尾巴。

“其实傲来国修炼界万马齐喑，除了末法时代的原因，还有人为因素。现代傲来国立国之前，四地淫祠遍布，封建传播，很不利于国家统治。而这些淫祠祭祀背后有不少山精妖怪驻扎，大量浪费国家力量，再三考量之后官方决定用严，令大能联合多方，一边扫除淫祠祭祀，一边以国人的言灵之力，布下‘此地禁绝成精’的敕令，融在傲来国万里河山里。”

刘刹何听得目瞪口呆，一边觉得这个说法好像在网上见过，一边又不解这具身体是如何渡过水火劫的。

拂尘道人瞟了一眼刘刹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也是我让你们跑到海外去渡劫的原因，咳，这也算是合理规避了嘛。”

简直了！师傅你是真的牛啊！还有这种办法！刘刹何觉得自己三观都被刷新了。

似乎很满意徒儿的震惊，拂尘道人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慢慢听我说。首先傲来国再厉害，也管不了其它国家怎么样，所以只要不在傲来国内渡劫便不会有大碍。当然除了有门有派的，野修大都不清楚，我们也不会乱传外人，这也是官方默许的。此外……”

拂尘道人眺了入神的刘刹何：“你似乎对普通人有言灵感到惊讶……别急着解释，听我说完。人类身为万物灵长，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炼气士，但也是人人都有些许言灵之力。平日不显山露水，但有意为之还是能引导出来的。”

刘刹何点点头。

“再者，古代有民间传说，荒山野岭，独行客偶有遇到人高的狐狸披着衣裳询问自己长相何如。若是按照它的衣着称赞‘风流才子’、‘俊俏佳人’之类溢美之辞，得化人形的狐狸会还以重礼，要是胡说八道，肆意贬低……未尝得愿的便会报复……这种算得上是利用凡人言灵之力催化的例子，当然，个人的言灵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不过现在时代变了，就算是狐狸也要再过风雷劫才能化人了。”拂尘道人感慨。

“风雷劫？这是什么，不是过一个劫就行了吗？”刘刹何不解。

拂尘道人语重心长道：“我们妖族，想步道长生自然艰难。首先要过水火劫开启灵智，之后便可以初步修炼，等过了风雷劫，便可以化为人形，成为正儿八经的炼气士了……记着，往后你自觉风雷劫将近，便潜去他国，不过千万别跑远，个中道理，往后再告诉你”

“是”刘刹何神色恭敬。

……

等到停下授课，天已经破晓了，拂尘道人面有倦色，刘刹何倒是神采奕奕。他听见了一个新的世界，整条蛇都有些兴奋。

拂尘道人伸出手：“暂时就讲这些，现在我将心法传与你，回去后好生体悟。”

说完手指点在刘刹何额头，只见些许光点从拂尘道人指尖冒出，钻向刘刹何大脑。然后“啪—”的一声。

光点在刘刹何脑门碎开了。

气氛有些尴尬，刘刹何暗想，怕不是师傅手潮，这把翻车了。

拂尘道人沉默着再伸出手指，重复同样的动作。

“啪—”

再重复

“啪—”

拂尘道人惊疑一声，改按为抓，开始仔细检查。

良久，拂尘道人面色凝重：“你这灵魂……不像妖怪，要有些像人类……”

刘刹何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