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岚觉得百里归一定是个很有公德心的人，否则早就把那个酒瓶子丢到草丛里，而不是提在手里一路不松开。

万里他们先行回了道馆，这才让雾山发现几个奇葩竟然同住一屋檐下。这几年她住学校宿舍，不怎么常回去了。

也不知师傅脑袋里想了什么才答应下这件事。

·

她和百里归留在河堤边走了一段路，少年石头似的沉默着。

夜鸟的鸣声从远处传来，最后一口酒晃晃荡荡撞在瓶壁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雾山郁闷地想这也太枯燥了吧！这么无趣的人究竟是怎么被师姐看上的，难道他们平时就这么相处吗？雾山撤出模拟，冷意随夜风袭来，叫她打了个哆嗦。

百里归走了这段路，好像也清醒了不少，脱下外套来给她披上，恍惚一下。

“哎呀……”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少女，继而将目光投向对方身后，“我好像喝多了。”

“怎么？”雾山漫不经心的问。

“把你当成止息了。”百里归笑了笑。

雾山岚看了他一眼，对方的双眼仍然困倦无神，仿佛灵魂出窍在做别的，此间肉身只是一具木偶。而自己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木偶领回道馆，等第二天酒醒的元神重新归位。

雾山岚叹了口气：“回家吧。”

她回头看了眼，百里归亦步亦趋，随时会睡着般晃着身子，眼看就要大头朝下栽进河里，吓得少女赶紧把他从河堤边拉开。

一拉不要紧，百里归竟然扑了过来。

或者说，栽了过来。

我去，什么发展，太套路了吧！

雾山看着迎面倒来的少年内心滚过无数吐槽，疯狂地想躲开这个所有轻小说男主的自带技能，让他脸朝下摔进泥里。

说不定这样还能醒酒呢。少女不乏恶劣的想。

最后她决定闪身躲开，看在对方还算良心的份上勉为其难伸手挡那么一丢丢。

‘挡不住就让他往地上摔吧，反正不会死，管他吃[哔——]啦！’雾山很是敷衍地伸出手。

想象中沉重的触感并没有传来，百里归意外的轻，与那股燃烧般的力量相比，这幅身躯明显太单薄。雾山岚只是堪堪退了一步，就稳稳接下了百里归。

她愣了愣，发现这个姿势虽然避免了地咚，但也够暧昧了。当她发现自己不会被压倒时，也下意识抱住了百里归，防止他摔在地上。

“……你醒醒，别在这时候睡。”

百里归的胳膊动了下。

“……喂！哎！”雾山岚暴走，“靠！不是吧，真睡了？！”

·

白色的灯光从道馆窗户里照出来，雾山岚拉开玄关的门，架着百里归走进练功大厅。

佑齐和道夫刚刚回去，饶她脸皮天生厚，也不好意思再把对方叫出来，只得一个人架着对方胳膊，满腹牢骚的往前挪。

她在心里痛骂百里归你个骗子！很有良心的又走了半个场地，才撒手不干。

雾山岚一松手，把百里归丢在大厅中央，自己气喘吁吁坐下来休息。

“本来看你醉相老实尚能自理才拎过来。”她咬牙切齿，“谁知道这酒劲还带延迟分阶段的！”

忽然有人笑了声，百里归用胳膊遮住眼：“又不是下副本，什么阶段不阶段。”

“你没死啊！那刚才装什么死，我拖着你走很累的好吗！”雾山岚发飙。

“又不是第一次了。”百里归看着屋顶，雾山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在道吉的时候她也拖着晕倒的百里归走了好一段路。

“你这么晚回来，盛利先生不会说你吗？”百里归问。

“不会啊。”雾山吊儿郎当的看着玻璃穹顶，月光洒下来，代替了关闭的灯光，几个值班弟子在边上的值班室昏昏欲睡。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亲女儿。”百里归说，“他对止息可真是强硬又苛责。”

“啊，你说学姐啊，他们父女关系不好，在念书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了。”雾山岚不以为意的戳着地板，“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都习惯了。要是哪天他们能和谐相处，那才见了鬼呢！”

“念书？”百里归愣了下，虽然止息提起过，但他一直想象不出这个女性在课堂上的样子，“她还念过书？”

“这不废话吗？虽然也有冠军赤也那种从小旅行的职业驯兽师，但那是少数啊。他是天才，其他人这么做，就是蠢材。”

百里归一怔一怔的，心想原来自己这么牛逼。

“不过学姐很少来上课，被大浪录用之前，她就常年在外旅行，听说连神幡都去过。”雾山滔滔不绝说着，“学校特许她不来上课，但考试必须参加。”

“成绩怎么样？”

“除了概念兽对战外，成绩门门都是A。”雾山说出了毫不令人意外的回答，“不过她一直没毕业，到现在学籍还留在档案库里，也没开除，大浪给她重新做了一份详细档案。

“学姐在的时候，搏击课几乎没有人能拿到A，因为她太优秀，评级最高只有A，她拿了A的话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和她列在一个水平线上……”

雾山又想起了那个被索罗伊亲自邀请的人来，其实不是别人不好意思拿A，而是不敢拿。那时候少女还有点争强好胜，一旦有谁拿了A，第二天就会被她登门拜访。

这女人每每在切磋中把对方痛扁，然后露出“高手寂寞”的表情。

久而久之大家都愿意自降一个等级避祸，连老师都默许了这件事，也算变相保护学生们脆弱的小心灵。

止息第一次参加的那届联盟赛，也是学校唯一一次有人打进冠亚争夺。虽然不在川贯本土，赛事又意外终止，但仍旧不妨碍她声名鹊起。

同龄人惊叹嫉妒，前辈对她赞不绝口，师长夸她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生”，所有人都在说天元市中学出了个人才。

除了盛利。

雾山清晰得记着那一年开学典礼上，校长说出这句话时止息脸上无波无澜的表情。

既不欢喜，也不带笼罩于父辈阴影下的不满。

止息的同学很难在课堂上见到她的身影，她一回校就要作为学生代表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或演讲。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登台，再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下场，转身时眼角眉梢带着浓浓得疲惫，从来没有一丝笑意。

雾山记得有一次在道馆里遇见和盛利争吵的止息，架势大的让人心惊。

那个男人发起怒来像狮子一样，虽然他很宠自己，自己也常常向他撒娇，但雾山还是有点怕他。

很难有人在他面前轻松自如，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点龌龊事。

可止息一点退缩也无，站在盛利面前毫无惧意。

弟子们都在远处窃窃私语，雾山隔着一层玻璃看她，竟然有一丝嫉妒。

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人群中也只需远远一眼就可找到，身上气质太过寂寥，仿佛周遭都是荒原，身边落着雪，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雾山一直想做一个特别的人，她的成绩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但止息的背影让她望尘莫及。

盛利摔门而去时止息看到了她，远远投来一笑，说你就是盛利的小徒弟吧？我听说过你，资质不错，要加油啊！

她直呼自己父亲的姓名，然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