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静谧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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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有如海滩上的沙堡。堆砌它及其困难,可是摧毁它却异常简单。

——无名贤者

黎明,如期而至。

阿尔文用潦草的字体在笔记本上做下了些许的标注。把繁琐的注释全部做完之后,他又思索了些许,接着又在笔记本的尾页署上了自己的姓名。

学院首席大导师——阿尔文。伯里克利。

耀眼的晨光打在了笔记本的纸面,清新而又冰冷的空气笼罩着翠绿的草坪。阿尔文静静地闭上眼睛,在心中品味着从远古传承而来的悠久历史。他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历史的真相,这正是他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在那些日日夜夜都曾梦见过的遗迹里漫步,考察,过夜,欣赏着那些环绕在四处的古物。破解千古之谜,探寻史书真伪,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思绪变得沉静淡然——这正是为古迹而心醉的生活。

鸟鸣声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马蹄声响彻旷野。

阿尔文睁开双眼,时间快到了。

他将笔记本放回了马鞍袋,摸了摸马儿的脖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矗立在马儿的身旁,注视着正前方那片茂密的森林。随着时间的流逝,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阿尔文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转向后方,不远处,一队身着轻铠,披着猩红色斗篷的人们正策马前来。

“阿尔文勋爵阁下。我们赤蔷薇骑士队,奉圣卫,奉圣子,奉巴伐利亚大将军的敕令前来护卫您完成工作,请您下达指示。”

“嗯,幸苦你们了。”

阿尔文眯起了眼睛,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向了郁郁青青的森林。

“接下来,我要去那里,遗迹就在森林里面。”

身着铠甲的骑士们纷纷地向密林处望去,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在他们的前方,那树林与灌木没有遮住视线的地方,树立着灰色的,粗糙的巨大石块。从远处看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稍微走近点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碎裂的石块似乎曾经本为一体。它们的碎裂的边角之间,还有着些许的黄褐色短棒相互连接。风磨损了石块的表面,雨水将短棒的表面冲涮的凹凸不平。数个世纪的寒暑交替让这些遗留下来残片四分五裂,在其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些许灌木,树根的踪影。

一颗颗树木的彼端,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废墟都市的部分。灰色,倾颓的高耸建筑物静静地耸立在密林之中,残存的窗户上面缠满了爬墙虎与藤曼。楼旁的破败道路上布满了鲜绿色的苔藓。拦腰折断的交通信号灯径直插进建筑物的破旧墙壁之中,“小心拜姆”的指示牌静静地卧在废墟中心,颇有种颓废时代的感觉。

岁月的洗礼,使得某种近乎神圣的沉寂覆盖了整个遗迹,唯有携带生气的初春暖风才会不时光顾这里,轻轻拂过荒芜。

“阿尔文勋爵。”一位左肩带着狮子徽记的骑士发问道“这些…。这些遗迹,曾经是神代文明——第一人类纪,泰德克劳拉德人的住宅吗?”

“这些是他们的娱乐场所,那个时代的人类比我们睿智得多,不会把住宅建这么大。看看那些雕像的残骸,或许这里曾经是一座艺术之都呢。”

阿尔文耸了耸肩,从马鞍袋中再度拿出了笔记本。

“我们走吧……话说你们就打算这么骑马冲进去?”

“失礼了,十分抱歉。”

骑士们调转马头,纷纷从鞍上跳下。

阿尔文牵着缰绳将马儿赶到灌木边上,示意骑士们跟着自己前进。他们走进了密林,穿过布满灌木,充斥着生机与破败的道路。他们逐渐走进了废墟的深处,望见了倾覆的墙面,碎裂的路面。这些古时代的产物如同交叠的色纸,纷纷染上青色。破碎残缺的奇怪雕像四处可见,而不可言喻的器具物件则是随意堆叠在古道两边。在这一路上,除了阿尔文外的所有人只管注意着脚下,鲜有人打破遗迹的静默。

“勋爵,是谁毁掉了这座古都的建筑,是古人类的天敌,‘拜姆’吗?”

队中那一位年轻的骑士向阿尔文搭话,他用饱含好奇的湛蓝色双眼打量着四周。这位骑士看上去20岁出头。眉清目秀,阅世未深。

“不,并非拜姆。毁掉这些建筑的,是岁月,以及人类自身。”

“人类自身?”年轻骑士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那时候的人们,最终还是输掉了那场毫无悬念的战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阿尔文轻声叙述着“当拜姆刚刚造访这块大地的时候,古人类几乎对它们毫无了解。原初的拜姆既凶暴而又残忍。没有知性的它们,就和伊萨欧尔巨兽一样,吞食着可以吞食的一切。在灭世的压力之下,人们并不能接受自己创造的艺术被凶暴所践踏,所以他们促成了这一切。”

“他们宁愿自己亲手毁掉这些建筑?”年轻骑士困惑地说。

“不,他们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的暴力与绝望,倾泄在这些艺术品上。”

阿尔文无奈地摇头。

这里的林间遍布着破败的雕塑,比以前任何一个古遗迹都要多。从雕像的断面,还能看出些许暴力残留的痕迹——鬼知道这些雕像是被什么打破的,或许是锤头,或许是铁棒,又或许是古代人曾称之为‘GUN’射击武器。在那时,艺术品被大多数人视作无能和懦弱的象征,只有暴力,令人窒息的暴力,才是大部分末世人类的唯一价值观。

“嗯………总而言之,这一切都过去了。”队中,另一位年长的老骑士摸着自己的胡须“还真是有点讽刺,勋爵,古人类亲手毁掉了唯一能流传于后代的艺术品,而他们所信奉的兵器,到现在却没有任何人还记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绝望之下,拥有武器的人只有行使暴力这一做法。只可惜到最后,这些人信奉的暴力非但没拯救他们,反而加速了古人类的灭绝。”

阿尔文突然停下了话语,拂了拂自己已经泛灰的卷发。骑士们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不知不觉中,他们似乎已经都被这个老人的言谈所吸引。

“不过,其实到了最后的最后,活下来的人反而留下了一些………一些艺术品。”

“是这样吗?”

“跟我来吧。”

阿尔文突然调转方向,离开小径朝着密林的更深处走去。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在如此险峻的道路上跋涉了,可是他依然坚持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带领着骑士们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林立的灰色建筑物不断地从密林中出现,而在疏密的灌木丛中,又不时地冒出些许古代造物的痕迹,凹陷的水道在杂草中隐隐欲现,蜿蜒的小溪通过水道,轻轻地冲涮着草间,泥土,以及不明的钢制品。望向密林深处,不时还会看到一些大理石,亦或是金属制作的雕塑,在林间寂静的搭配之下,它们依旧那样的栩栩如生,仿佛这里只是被遗弃了二十年,而并非二十个世纪。

阿尔文停下脚步,环视着四周——这里正是林间的一块空旷地,密密麻麻的野草覆满了地面,时不时还有几只松鼠窜过脚边。

“应该就是这儿了,在那个年代,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这里来来往往。”

“您怎么确定的?呃…。勋爵,无意冒犯,可是在我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年轻的骑士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可是在他看来,周围除了这些灌木与废弃的雕塑,什么东西也没有。

“答案就在细节之中。”

不明的钢制,大理石制的巨大雕塑足以说明这里是城市的中心;那错综复杂的凹陷水道以及些许的钢制管状物从侧面印证了有过喷泉;宽广的场景中,茁壮的树木一个挨着一个,这足以说明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个广场,或是城市中心。

“哦哦,我看出来了。”老骑士若有所悟“看看那水道,这里曾应该有过喷泉,古代人都很喜欢喷泉。”

“原来如此。”年轻骑士点点头。

是的,阿尔文心想,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东西,就在附近。

他越过大理石雕塑,走在坑坑洼洼的水道之间。骑士们纷纷跟在他的后面,穿过水道,跃下山坡,拨开灌木,穿过拱廊,直到阿尔文停下步伐。

阿尔文凝视着前方,在他视线的交错处,有着矗立着乌黑的“艺术品”

“到了。这就是我要找的静谧之碑。”

“勋爵,这是碑!?”

骑士们大跌眼镜地发出感叹。

也难怪他们会发出如此惊叹:前方那团巨大的,乌黑的团状物质几乎是混沌的化身。数不清的黑色短棒全部插在一个高约10米,糊烂了的黑色物质上。远远看去,这团东西就像半个大型带刺铁球——它大概是由某种金属熔化而成,而铸成它的东西,应该是那些黑色短棒。

那些短棒又是什么?年轻骑士联想到圣都的地下冶炼厂,他不知道这些金属当初的用途是什么,但是他很确信这玩意儿当初做出来一定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相比更早之前的那些花哨的艺术品,这块‘碑’可真够恶心的。”

老骑士爽快地感叹,阿尔文也在苦笑着应和。

“的确,以先前的雕塑来看,这种碑确实丑了点。”

“勋爵。”年轻骑士讶异地提出了问题“铸成他的黑色短棒是什么东西?”

“那是‘GUN’,曾是古代人的主要兵器。你们所使用的铳剑一部分也借鉴了它的设计。不过这些短棒只是‘GUN’的一部分,大概是它的柄吧。”

“那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人,会把自己的武器熔成这个……这块碑呢?它是用来纪念古人类的战绩的?还是作为文明的纪念?”

“不,的确,这种碑是有纪念的意思,但是和大多数纪念碑不同,它的存在更多则是警示。”

“警示?”

面对年轻骑士的问题,阿尔文并没有正面回答。

“先别心急,年轻人,先听我说说这块石碑的故事吧。”

“静谧之碑,是第一人类纪末,人类决定逃去地底之前,造出来的石碑。在落下石碑之前,很多人还争论是否要去做这块碑,因为对人类来说,落下碑的那一刻,无疑证明了古人类的失败与错误。”

年轻骑士露出好奇的神情,大家都在倾听着阿尔文的话语。

“好不容易决定落下这些碑,但是仍然有学者甚至还在争论,对于后世的警示,这块碑到底做成怎么样的形式才有价值。在那时,许多浮夸的方案被提了出来,然而能够落实的只有这一个——因为那个时候人类再也没有财力,人力,以及物力用来奢侈地挥霍了。”

“这块碑是由当时人类最主要的武器‘GUN’熔化而成,反倒是加深了警醒的意味。两千年前,当拜姆刚刚降临在这个星球的时候,人们狂妄自大地以为‘枪’能够轻松击败对手,结果遭遇了毁灭。”

“而在第一人类纪毁灭前夕,那些狂热人士鼓动人类打碎所有的艺术品,烧毁城市,和拜姆决一死战。他们崇尚暴力,挥舞武器,破坏瑰宝,烧毁书籍,他们美名其曰这是为了不让人类文化落入拜姆之手,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被深深的狂热与仇恨所熏染而已——那时候一切似乎都没得救了,杀伤性武器大规模流通,就连未成年孩童都能拥有一两把‘GUN’。拜姆的威压之下,那曾经的约束被打破之后,多数人压抑的残暴性立马就被释放出来。武器意味着暴力,而世界的混乱则意味着这些暴力不会受到约束。骑士们,你们可以尝试着想象一下,末日的悲惨,拜姆的恐怖,四处挥舞着武器的人们,那是多么可怕的画面。而在这些人中,那些最狂热,被暴力熏染的最严重的人,他们认为怀抱着武器而死是无尚的荣耀。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把他们视作战士,视作真正的英雄。”

年轻骑士竖起耳朵,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尽管他已经在书本上看了好几遍这些历史,但是阿尔文那充满张力的叙述显然要比冰冷的纸张更具吸引力。

“狂热的人们在破坏了一切能破坏的东西后,就集体迈向了必死的战斗。”阿尔文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稍许平缓“但是在这时,富有远见的智者们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他们反对战斗,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他们知道若是真的拼死一搏,人类将毫无疑问地被毁灭。所以很多智者联合起人们,劝说他们离开自己的土地,遁入地底寻获机会。骑士们,古人类的寿命和我们一样短,但是他们的血脉却会源源不断地流传下去。智者们认为,只要耐心等,一定会找到击败拜姆的方法。他们认为拜姆这等野蛮的存在如同这地球曾经的‘冰河纪’,亦或是‘陨石坠落’一样的天灾。在他们找到拜姆弱点后,人类必将复兴,未来依旧属于人类。”

“可是,天不遂人愿,那些‘战士’,对,不少历史书仍称呼他们为‘战士’。那些‘战士’带领着,甚至是强迫着为数不多的人类,拿起武器,加入了毫无胜算的,可以说是送死的战斗中。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他们甚至有些人连恋爱都没谈过。而这些人的最终结局,正如历史书告诉你们的,他们的确保全了自己的荣誉,但是他们全部被拜姆吃掉,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鸟儿在森林中悠悠地鸣叫着,几只小动物快速的窜过灌木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清风拨开野草,阳光穿过密林。安详的密林之中,骑士们专注地听着阿尔文的叙述:年轻的骑士听得入神,而老骑士却留下一声轻叹。

“然后,第一人类纪就这么毁灭了。”阿尔文平静地说着“极少数的人最终逃往了地下。不少活下来的人直到临终前都在呼喊着‘复兴文明’,‘拯救世界’。然而真正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沉默不语。还记得你们历史教科书,生物教科书里面说的话吗?物种的强韧在于其的繁殖力——这话虽然坦率,但着实有道理。第一人类季的人们拥有尖端的科技,但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要靠交配才可以繁衍后代。可是,活下来的人如此之少,面对的困难数都数不清,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文明要怎样才能复兴?”

短暂的安静之中,一只小松鼠轻轻地蹭着阿尔文的靴子。阿尔文弯下身子,用指尖轻拂了下松鼠的脑袋,目送着它远去。

“于是,那最后一场的荣誉之战,让人类直接沉寂了数百年。在这黑暗文明世纪——第二人类纪的每个夜晚,智者们都会结伴前往钟乳石洞,倾听水滴着地的声音。世界为谁所旋转?文明所应当传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人类所战斗的理由又是为何?生存还是毁灭?根本的问题无法解答,但是欣慰的是,活下来的人们接受了智者的话语。他们摈弃了冲动,学会了隐忍。然后,直到第二人类纪中期,人类慢慢地缓过来。那之后的我们记住了智者们的话语,养精蓄锐,卧薪尝胆,最终发现了拜姆的天敌‘灵子编码’,在无数次战斗中夺回了地面,赢来了复兴与辉煌。”

阿尔文点点头,可没过多久,他却又摇了摇头。

“但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的气氛依旧环绕在旁听的骑士之间,这颇具戏剧性的效果。

“正如历史的轮回一样。”老人的话语低沉“命运的一贯作风是,在巅峰时刻将你推入悬崖,这次也不例外。”

年轻骑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心脏也因为紧张与恐慌中紧绷起来。

他突然想起历史课上曾经学到过这儿的史实——第二人类纪的终结。他曾在书上把第二人类纪的毁灭看了好几十遍。导致这一切终结的原因,在阿尔文的叙述中早已暗示。

一切皆为愚蠢的轮回。

“那些首先掌握了灵子编码的先驱者们,选择了厮杀,相互厮杀。”

阿尔文说着,感伤之情溢于言表

“很可惜的是,伟大的先驱者最终还是忘记了智者们的教诲,使‘灵子编码’最终还是成为了‘枪’,那原本用来守护人类文明的力量最终也演化成为了‘暴力’。一切和以前并无太多不同,只不过‘暴力’这次并没有成为加速文明毁灭协助者,它成为了加害者自身。”

悠闲的鸟叫声盖过了阿尔文的话语,风吹过树林,留下了一大片叶子的娑娑声。骑士们倾听着这一切,他们仿佛从中读出了某些低语。

——花开又花落,日月如流水。即便时过境迁,人们却依旧重复着相同的错误。

年轻骑士听到了阿尔文话语中的无奈,而他的大脑中,也同时闪过鲜血般的想象。他想象着那些存在于神话之中的先驱者们,用强大的灵子编码相互攻击的过程。智者们徒劳地想要阻止先驱者们的厮杀,而他们还未靠近便被挫成齑粉——庞大的术式被释放,毁天灭地的灵子冲击席卷大地,灰尘,爆裂,辐射,这一切象征着末日。

“骑士们,你们明白了吗?”

阿尔文抬头走向了石碑。

“这样丑陋的石碑为什么会留下来?它留给我们的警示,你们现在可否明白?”

骑士们沉默不语。

即便不需言语,他们大概也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将静谧之碑的警示了解个大概。

他们回望文明覆灭,思考着鲜血冲突。他们看到了智者沉思,他们瞻仰了先驱驰骋。灵子之花相聚如焰,消散如星。这一切的古史述说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而留下来的警示,却只有那么一个。

“若不得到理性与智慧的约束,力量就会毁灭拥有者自身。”

老骑士最终低声总结了话语,他凝视着阿尔文。而后者则是轻轻点头。

“没错,正是如此。”

阿尔文轻轻颔首。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这块静谧之碑,始终是个警示,用来警告那些拥有力量的人。孩子们,是的,‘孩子们’,在文明的角度上,我们每个人始终是个孩子。也许有一天,我们或许会像先驱者一样,赢得这场与拜姆的战争。而在战争之后,你们手中的‘灵子术式’,又会何去何从?”

阿尔文环视着骑士们,叙述着话语。

“灵子术式不会消失,而是将继续成为人类的力量,不断地发展下去。但是,这力量,正如环抱鲜花的绿叶一般,若没有相应的约束,它就会疯狂的生长,最终如同这片茂密的树林一般,将文明之花深深地吞没。”

“骑士们,你们手中的铳剑是为何而挥舞?为的是守护文明,而并非是战场上的荣耀,亦或是宣泄仇恨的冲动。无论是两千年前的‘GUN’,亦或是一千年前的‘灵子编码’,它们本可以被我们所修剪,从而将文明之花装扮得更加华丽,然而,前两次人类并没有从中吸取经验,他们任由这些东西生长,而他们最终都怀抱着武器而死。骑士们,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第三次了,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正是我们的义务。”

阿尔文将手放在丑陋的黑色短棒上,语气变得纷繁而又复杂。

“直至今日,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考古史学家,想要理解远古的诸般奥秘。可是在这之中,却只有极少数的人,注意到了应该注意的东西。对于急躁,目光短浅的人来说,‘枪’‘灵子编码’被视作救世的科技,复兴的财富。而对于真正睿智的智者来说,这些东西却始终是个警告。急躁而浅薄的人们总认为人类纪的毁灭是一种耻辱,而对于智者来说,在经历一切毁灭之后,那仍然渊源流传下来的文明…。”

阿尔文停顿了一下,露出了疲倦的笑容,仿佛在感谢骑士们的倾听。

“这些遗迹,这些历史留给我们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至宝。”

骑士们噤声不语。静谧的气氛环绕在遗迹之中,正如笼罩在这里长达那上千年的沉默。

然而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轻轻地鼓起掌。接着,错落的掌声溢满了遗迹,如同一曲歌颂师长的礼赞。

“正如您所言。”老骑士颔首,最先说出了话语“您的讲述让我们收获颇丰。”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微微地鞠了一躬。其他骑士,包括年轻骑士也效仿他的做法,向阿尔文行了一礼。

阿尔文疲倦地笑着,鞠躬回应。他对赞赏与喝彩很不习惯。

“您言重了,骑士阁下。”

他挠了挠灰白色的卷发,话语变得些许轻快。

“我们还未彻底打败拜姆,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自然,类似的警示还有许多,而古文明的诸般故事亦未能完全发掘。畅游在古史之间,提醒文明所要遭遇的黑暗长夜,这正是我们身为史学家的责任。而将这些长夜驱逐,唤醒黎明的重担,则是会落到你们骑士的肩上。”

“如您所言,阿尔文勋爵阁下。”年轻骑士又鞠了一躬,态度和之前一样充满敬意。“我们会牢记您的话语。”

阿尔文带着微笑点头,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的。

追逐风儿的树叶最终落在了林间空地,瑰丽的日光驱散了林中的阴影。远处,密林与清风的摇曳下,苍茫的暮色摇摆不定。

“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伴随着古老长夜,遁入了遗迹之下。是的,对于我们来说,想要让这一切延续下去,所做的事情大概还远远不够吧。”

阿尔文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天空。他的视线穿过浓密的树林,穿过白色的云层,他的目标是那天际,也是天空的彼端。

年轻骑士本能地感觉到了阿尔文发动了某种灵子术式,他轻轻触摸着铳剑,编织出灵子术式“体感强化”。他用自己的目光追随着阿尔文的视线,最终,他察觉到了阿尔文到底在眺望着着什么。

他看见了,阿尔文经过强化后那敏锐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天际的彼端,那蔚蓝色的交界。蔚蓝境界之外,无边无尽的黑暗主宰着一切,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连绝望和恐惧也没有。

“我们都应该一边谨记这些发生过的事情,以史为鉴,然后战斗——去为了文明而战斗。”

阿尔文凝视着那人类之敌——拜姆,语气逐渐变得低沉。

“哪怕黎明陨落,哪怕长夜将至。”

阿尔文的前半句话深深镌刻在了骑士的心中,而这后半句疑问,则被风声所掩盖,轻轻地遁入幽深的密林。

强化了体感的年轻骑士获得了只言片语,但他却未立刻提出质询。在护送老人回去的路上,每当年轻骑士数次想要询问“为什么?”时,阿尔文瞳孔中闪过的阴霾,却总是让他望而却步。

他知道自己本能地不想了解这话语的含义。

但是,在三个月之后,当第十四次主力军于朱厄斯塔城全军覆没的时候,年轻骑士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最终理解了阿尔文这句话的意思。

长夜已至。

“不识真知的悲哀之子啊,你们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认为自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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