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的颗粒汇聚到合欢的身上，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站在了一片金黄的梧桐树林中。

她认识这种金黄的梧桐，这是只有神灵居住的桐华台才有的景色。

在她面前，是两个争执不休的男人。

合欢仔细看着面前那两个男人，小声地呼唤着：“父亲……和，爹爹？”

那两个男人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苍藏鼎，互不相让地吵着。其中一位虽然和现在的模样相差许多，但是从身形和衣着，还是看得出，他是玄武——枯典。

枯典一把拽住了另一个身着青衣的修长男人，直视着男人蛇一样的眼睛，严肃地说：“繁散，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绝对不可以动用苍藏鼎。用那么多活人的魂魄炼制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神药。我们是神灵，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天谴吗！”

虽然繁散身材修长，但枯典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无法脱身。繁散只是不耐烦地说道：“你和我是一心同体的，无论我们谁出现了死兆，对对方来说都不利。我不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下你，枯典！”

“那你也不该用凡人的性命来交换！”

“凡人与我有什么干系？”繁散的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他不屑地说：“我在苍藏城守护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被山上的风雪饿死冻死了。他们的命，是我给的。他们的子子孙孙就都是我的奴仆！”

“你难道打算这样去教导合欢吗？”枯典不可置信地看着作为神灵的繁散与自己如此意见相左，他小声地说：“难道我们的天职，来到这世上，不就是去爱别人，然后被人喜爱的吗？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让他们流血流泪呢？”

“你错了，枯典。”繁散冷笑了一下：“我们只是生来是神灵而已，这不是我选的，也不是你选的。就像凡人也在埋怨着为什么不是生在王侯将相之家一样，凭什么凤凰就不老不死？凭什么我们作为四象却还要渡劫？这都不公平。”

繁散的眼神里满是狂热，他傲慢地说：“你不畏惧死亡，并不是因为你顺应了天命，而是你蠢得无所畏惧。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可以突破这个天命，打破这层枷锁和规则，那么我就要尽力全力去试一试！”

“我可不想让合欢跟你一样，困在那小小的屈草城，度过碌碌无为的一声。”说完，繁散甩开了愣住的枯典，淡然地离开了树林。

“我会阻止你的……”枯典抬起头，凝视着繁散的背影，大声地喊着：

“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合欢浮在半空中，仔细看着这两个她最亲的人没头没尾地争执着，正想上前看仔细时，周围的光景突然扭曲了起来，散作漫天的颗粒，缓缓汇聚成了流光溢彩的时间之河。

“呦，看来你手上的苍藏鼎，知道些你不知道的好事儿呢。小丫头。”满费用他的犄角轻轻一触时间之河，时间之河中的颗粒立刻散开，合欢终于看清了满费的脸。

“你是什么东西！”合欢没好气地想要上前，但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时间之河的流向，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固定在其中，顺着同样一片光怪陆离的远方飘去。

“我是满费，是时间之河的领路人。”满费笑着说：“机会难得，既然你好不容易来到我这儿，我带你去看点儿好东西，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信你这个莫名其妙地玩意儿！”合欢虽然没法儿脱身，但她刚刚目睹宇文旭明为自己而死，现在根本没法儿轻易去相信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满费。

“你会乐意去看看的，因为，这才是你的宇文旭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哦。”满费看了看一脸惊讶地合欢，歪了歪脖子说：“信不信随你。”

合欢一听到宇文旭明的名字，立刻激动地说：“我看，不管在哪儿，我都去……”

“别着急嘛，”满费坏笑着说：“咱们的客人还没齐呢。”

满费身后的时间之河再度混乱地搅和在一块儿。

流光溢彩的时间之河中，宇文荣落入的，却是一片满是战火的城邦。

他睁开眼，看到了无数身披铠甲的士兵用巨大的木桩攻打着饶年城百尺厚的城墙。守卫饶年城的侍卫用自己的肉身死死挡住不断攻入的士兵，他们浴血厮杀，以命向搏，打得整个城门口堆了半城门高的死人和死马。

那时的宇文荣还是英气逼人的少年，他手持长枪来回扑杀，即便他的后背和肩膀已经被流矢射伤也无所畏惧。他用长枪把冲来的士兵挑下马，然后一个个刺死。宇文荣的枪法确实了得，迅如惊雷，快入游鱼，枪出如龙，一招毙命。在他百步之内，根本没人能幸存。

与他对峙的士兵知道，有他在那儿守着，根本无法突破这道防线。几个人使了使眼色，拖来了藏在大部队后头的投石机。水牛大小的石块燃烧着熊熊烈焰攻入城中，随时准备把这易守难攻的饶年城烧成灰。

“宇文荣！”

从天边传来一声嘶吼！宇文荣昂起头，看到了一个骑着黑马的健硕少年带着黑压压的人马从远处攻打了过来，整个战场都因为马匹的践踏而隆隆震荡。

那些骑兵立刻冲散了操纵投石机的士兵，骑兵左右劈砍，轻易就击杀了周围的士兵，开出一条大道。那个少年一把拉住重伤的宇文荣，把他甩上了自己的马。

“你是蠢吗！敢这样出来送死！”少年恶狠狠地咒骂着意气用事的宇文荣，他手上的长枪打出一套和宇文荣完全不同的枪法，至刚至猛，横扫一片！他大片大片地扫清扑来的士兵，直到护送宇文荣逃回城，才大喝一声：“把门给我堵死！”

宇文荣靠在城门口的死尸堆里无力地看着面前再度被束起的门板，他闻着周围弥散着血腥味儿的灰尘，笑着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熊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