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遗迹冷清如同陵墓，置身其中，好像不单远离了城市，甚至已经远离尘世。难以想象几十年前这里曾是游人如织，门庭若市的观光胜地。

卫柯曾在老师的桌子上见过一张合影，照片上是年轻的老师和师母。他们都穿着校服，脸孔青涩，笑容灿烂，背景便是这所当时作为公园开放的遗迹。

这座遗迹，名叫星原。

当然，这里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也是当代剑圣居住的地方。

而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向老师问清楚兰若真的身份。身怀冰天使契约的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冥王都有对她下杀手的理由。前者为了力量，后者铲除威胁。昨晚冥王与人类精英协同联手就已经能看出，他们早就知道了兰若的身份。

兰若不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她又怎么可能是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的对手？这根本就是送死！

卫柯目不斜视地跨过一个个弹坑，枯藤和荒草爬满了坍塌的石墙，掩盖了石墙上的焦痕，空气里有蟋蟀和蔷薇的味道。

有些地方的道路已经被坍塌的石块所堵塞，他只得在莫大的遗迹中绕来绕去，不过好在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所有的路线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迷宫般分叉路的误导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跨过迷宫的石墙，前方就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低于地表，就像一个凹陷的喷水池。台阶和地面都铺着灰色的石板，石板上没有复杂的花纹或神秘的浮雕，仿佛被时间抚平了一切虚伪浮夸的褶皱。唯一的装饰是石板缝隙里沙砾般的萤粉，在日光下闪烁着一圈圈的光芒。

这里之所以叫星原，是因为曾经的人们相信这座圆形广场有将梦境变为现实的神奇力量。解析古书的学者认为，梦是不可能变为现实的，古人这么说，也许只因他们在这里经历过太过真实、太过漫长的梦。而现在的商人为了谋取利润，大肆鼓吹传说的神奇，将这里建成公园，吸引年轻人们前来露营。只是成千上万的游客慕名而来，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体验过这种神迹。

他缓慢地走下台阶，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百余年前、千余年前、甚至来自另一片时空的石板上回荡。

不过卫柯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就静静在圆形广场中心站定。

这里虽然没有能把梦境转换为现实的不可思议的能力，但这里确实存在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只要在这里催动它，就可以通过源源不断的自然气息过滤身心以达到清心静怡的作用。

毕竟现在的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那诡异的黄金色和冰蓝色光瞳就会倒影在他的眼睑内侧，无论如何都抹除不掉。

而且，以自己这样的状态去面见老师，肯定是要被老师教训的。（剑圣训令，作为一个剑者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心神合一，躁动，大忌。）除此之外，他还是这一届的大师兄，没有起带头作用，老师下手更不会轻。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部的意志，感受身体内传来的律动，那是同海洋一般深不可测的蔚蓝潮汐。

蓝色的魔法阵应呼唤而展开，但魔法阵并非出现在他背后，而是铺展在他的脚下。流动的光弧沿着石板的缝隙绘满了整个圆形广场，不过这光景仅仅持续了两三秒，光芒就像泼进沙子里的水一般没入灰色的石板。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温柔，卫柯闭上眼睛，一边呼吸吹拂过来的风，一边调整状态。

可是昨晚的场景依旧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旋转，心脏仿佛被黑色的利爪撕烂，别想，卫柯对自己呵斥，忘了它，忘了那个该死的东西。

心中一个过分冷静的声音说，是因为你在害怕。

我害怕？我在害怕什么？他在心里冲着那个声音大声反问。

那个声音冷笑道，能让你害怕的，你永远都没有忘记——

小巷里有很多人，火焰牵动着他们的身躯跳舞，鲜血染红了所在的一面墙，片刻之后刽子手从他们身上踏过，跟在后面的人把汽油喷洒在他们的身上，一发子弹下去迸发出的火花瞬间将其引燃。

男人和女人枕着彼此的尸体躺在降天之火里，他们的动作从未那么亲昵，他们的面容也从未那么狰狞。

……

“够了！那不是天使的错！”卫柯猛然睁开眼睛，冲着天空咆哮，“是那些人！”

他轻声念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既然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而代价，也必然是要收回的。”

他放弃了再次启动魔法阵这徒劳无用的举动。这次他听不到自然的声音，有的只是嘈杂纷乱，以及一阵突兀的风迎面吹来，周围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偶尔几片落在他的衣襟或者短发上，反而紧紧贴着，不再继续飘落。

卫柯瞄了瞄那树叶，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右手白光喷薄，属于他的羽剑瞬间成型，冰蓝色的光泽在他的琥珀色瞳孔里闪耀。他挥舞着羽剑在空气中简单的划出几个圆弧，随后几片破风而来的树叶被削成两半，飘飘零零的落下。

但卫柯并没有停下，相反，羽剑在一瞬间仿佛消失在空气中，他的身形也变的有些模糊。无数的剑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

冰舞心影基础剑技，绝影！

当卫柯施展出绝影的同时，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十分奇怪，气流突然变得急促，四面八方都携带着数不清的树叶向他汇聚而来。树叶在气流中上下翻腾，宛若蓄势待发的巨蛇。

此刻，这些树叶在风暴的串通下已经不是普通人眼里那般脆弱，而是与钢铁刀片没有任何区别。他只要有一个不留心，地上被树叶切割出的纷乱纵横的痕迹就是他的后果。

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身体比石板还要坚硬。

剑光在树叶组成的风暴中纷乱，一片片树叶被斩成无数段，纷纷坠落。无论什么都在剑光组成的防护网面前，被无情的绞杀。

纵横的剑影在空气中组成一个又一个类似文字的模样，抑制不住的剑芒如同绽放的白色花朵，一个人生生破开了席卷而来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