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梦昊一直在留意着四周的状况。

这里有光，虽然徐浩之的手电已经掉到了地上，但月光很清晰，清晰到让她能清晰发地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的手电上也有光，她用它照向自己在意的地方，可惜的是，她没有多少时间。

桃白业几乎立刻就杀了过来，然后洪梦昊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正常的温度，她毫不怀疑那是桃白业所为，事到如今，无论再告诉她桃白业能做什么都不会让她感到奇怪。

洪梦昊在那攻击下慌忙闪到一旁，等身体安定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宵若梦闪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而桃白业连想也没想便向宵若梦扑去，她们两人简直如同同一极的磁铁，一靠近就会相互厌恶。

她翻在地上撞到了一张桌子，一抬眼便瞥见墙上伸出的黑色手臂。

密密麻麻。

让她的脊背满是寒意。

但手电光芒扫过，她仍是注意到墙上那些手全是右手——它们应当与那些黑影不同。

思绪转瞬，那边的桃白业又向宵若梦发起了进攻，洪梦昊撑着身子站起身，便看见桃白业吞噬了房间里原有的黑影。

——那些都是被困在这里的灵魂。

她这样一想，颤栗感转瞬涌上，洪梦昊咬咬牙，用最快速度扫视着四周。

除了墙上那些手和有些东倒西歪的桌椅（大约是因为徐浩之和桃白业的打斗）外，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和曾经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她能够在墙角看见当初他们用来逃往的逃生锤和救生梯。

相似得有些过分，以至于她立刻就能意识到，这是桃白业有意为之。

“真该死……”她想，“那家伙是想通过这点来向我们施压吗？”

不，施压对象应该更加明确才对，毕竟即便在桃白业生前，她所做的事也泰半是为了徐浩之。

也许这反而能让事情在某种意义上变得（令人不快的）简洁明了，让她曾经不由得在心底某处责难起了徐浩之——这一点，相当可恶。

但或许正是这种一心不乱的方式让她和徐浩之之间开始变得无法调和了起来，而若她是在竭尽全力展现过去他们共处的那间办公室的话，这里或许还能有意外的转机。

所以——

她说了“窗户”。

一行与她的话语同样文字于半空出现，在眼底一闪而过。

如果相似得过分，那么或许窗户仍是条可行的通道。

并且他们着实已经知道，屋子的其它地方都严防死守、没有一丝出路。

桃白业发出一声怒吼，她已被逼到了墙角，正在那些手臂丛中向他们看来。

“不要以为这里还像以前一样！”她说，目光恶狠狠向他们剜来。

“这可不一定吧！”洪梦昊抬脚就踹在她的小臂上，女鬼一声吃痛的低吼，整个屋子也似乎随之振动，“——你看，你就是这地方力量的基石。”

一旦攻击桃白业，整栋屋子都会随之颤抖。

那些屋子杀意化身的手也会痛苦地扭曲，一切都会暂时停滞下来。

换句话说。

“会被削弱。”洪梦昊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被攻击，这里就会被削弱。”

桃白业咬着牙，看向她的目光怨毒至极，一张漂亮的脸都因此而完全扭曲了。

而洪梦昊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满是冷汗——不仅仅是因为桃白业着实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更因为在她眼底闪烁的字迹。

现在她甚至不需要黑影作为媒介就能够看到那些跳动的文字，它们像是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样在她的世界中闪烁。

这种事毫无逻辑，好似她突然变成了个通觉患者，所听既为所见。

信息像是炸裂一样灌进脑海，洪梦昊险些因此而晕厥过去，她向着窗边看去，忽地看见窗框上写着：

“因为力量减弱，窗子已经可以被打碎”。

她头痛欲裂。

脚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已经承受了许多攻击的屋子并没有再度向他们袭来。

宵若梦也逐步向后退去，徐浩之扭头叫了她的名字：“小梦！”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被他呼唤的少女后退着抵达他身边，桃白业的目光因而变得越发狠戾。

洪梦昊慌忙转住身边的椅子狠狠砸向她的躯体，生灵发出一声惨叫，整栋教学楼都因此“咔咔”作响。

——她受的伤看样子需要相当长时间来恢复，攻击她的身体的确是个有效的遏制她的想法。

可是……

她忽地意识到。

“遏制”并不是“完全阻止”。

要想杜绝后患，最有效的唯有斩草除根。

冷汗越来越多了。

洪梦昊忽地意识到他们此时此刻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中。

先前他们曾讨论过生与死的不同，却忘了与他们最为相关的一点：

要想彻底摆脱桃白业，他们就必须让她死去——彻底的那种。

能做到吗？能做到吧。

但若要做到，无论如何，都有一步必须跨越：他们得杀死她才行。

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让她顿时颤栗起来。

他们能够下得了手吗？或者说他们中有谁能够下得了手吗？

即便真的有人能够动手，之后呢？——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回到原本的状态吗？不可能吧，这之后能不崩溃吗？

太多的想法与顾虑，视野的角落里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不断争吵着是否应该如此处理。

“‘没有任何意义！’”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它涉及了真正的死亡而已。’”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明明，你目睹过有人死在你面前！’”

闪动。

她忍不住抬手去揉疼痛的额角。

——刹那间，她放松了对桃白业的警惕。

那生灵一下子蹿向了屋子这侧，她的手在半空中挥舞，指尖上携带着的阴风夹杂着无尽的冰寒。

宵若梦这会儿正帮着徐浩之打碎窗子，玻璃在逃生锤下发出碎裂的声响。

洪梦昊抬起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走神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她大喊出声：“小心！”

与此同时，她狠狠向桃白业的身体又踢出一脚。

“咕呜……！”

女鬼在半空中发出痛呼。

她的身体因洪梦昊的举动而飞向了一侧——

然而，她飞向的方向，正好是宵若梦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