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 23：11

嘎吱——叽——

螺丝钉松动了的老路灯立在小巷的尽头，随着不时拂过的夜风，痛苦地呻吟着。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忽明忽暗，还让年岁颇久的厚重灰尘遮住了大半光亮。

房角下积了大片冰湿的水迹，蜷聚在墙角的猫发出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凄厉的怪叫，哀嚎声在小巷中放得无限大。

不锈钢制锅具的撞击声在相对立着的两面湿腐的老墙上撞了几个来回，继而涌出了浓醇的肉香。

老妇掀开掉了漆的锅盖，用长柄勺将锅中煮沸了的浓汤推了几下。白色的水汽和着肉香，使得她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哦！田思如你看！我找到了！怎么样？我早跟你说过我的鼻子是很灵的吧？”少女的身影从巷子里跳出来，上了些淡妆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扭头对身后的女伴炫耀着说完，不待人招呼，便拉过塑料小凳坐了下来：“啊~终于又找到奶奶了！来两碗肉丸，大份的，多加香菜！”

“真是的！叶子臻你一闻到香味就撇下我！这路上一点灯都没有，简直要吓死人！”紧跟着小跑出来的女孩子，还保持着双手捏拳放在胸前的紧张姿势，皱着眉头小声抱怨。

“呵呵，”老妇盛好肉丸，搁在简陋的木桌上。搓搓手，对叫做田思如的女孩子笑道，“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吗？子臻她一跑呀，你就赶紧抓住她的衣角，就算你跟不上，她也跑不快啦！”

“得了吧！像田思如反应这么迟钝的人呐，等我跑没影了，她脑子都未必能转得过弯来。”叶子臻将其中一碗端到自己的鼻尖下，一边摇头晃脑说着，一边用力张大鼻翼，贪婪地吸进一大团香气后，满足地叹道：“好怀念啊！感觉几辈子都没有闻到这味道了一样！”说着，匆匆吹上几下，小心翼翼地啜进小小一口汤，“呼~好吃！别家的真比不了！”

“我就说子臻你是吃上瘾了，考虑考虑以后和应奶奶一起住好了。”田思如接过叶子臻顺手递过来的汤勺，小声调侃道。

“唔！这不现实。”叶子臻正咬着还烫的丸子，听田思如这么说，张嘴把丸子一咬，仰起头，呼呼地吐出口中的热气，口齿有些不清地发出提议：“要不奶奶你去我们学校外面卖吧，保证生意红火！怎么样？我带你去，包路费！”

老妇被逗得眯眼直笑，不置可否又从锅中捞出几粒丸子，添到两人碗里。

“光包路费啊？你叫奶奶住哪？”田思如放下刚端起的碗，从包里拿出纸巾，替叶子臻擦去嘴角因为口中的肉丸过烫而流出的唾液，“口水都流出来了，你就不能把话说完了再吃吗？”

“田思如你能明白啥叫肉到嘴边，不能不吃吗？”

“我才不懂你的逻辑呢。”

“奶奶你这汤到底是怎么做的呀？要说我妈做饭也不差，可是试了好多回，连三分之一好吃都做不出来。尤其是肉丸，买的也好，自家打也好，肉也试了许多种，都不是这个味道——啊、该不会……奶奶你的肉丸，其实是用人肉打的吧？”

“又来了！叶子臻你总喜欢说些唬人的瞎话！”闻言嗔怪着，田思如将手里的纸巾使劲拍在叶子臻的腿上。

“我才没乱讲呢！”抓住差点从膝头掉落的纸巾，叶子臻将口中嚼烂了的肉丸子咽下了，说，“是田思如你从来不关心这类事。虽然消息封锁得很紧，但总归还是有不少人知道，毕竟持续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捉到凶手啊——恶性连环杀人剥皮案~”

“哎呀我不听这些！你别说！”着急把碗一放，田思如紧紧捂住耳朵，把脸瞥向一旁。

见到田思如如此大反应，原本打算一句话带过的叶子臻顿时来了劲，往田思如的身上一挨，嘴唇凑上她的手背，坏心眼地把声调压低了，故作阴森缓慢道：“田思如你听我跟你细讲啊，据说这事呢，从、嗷！”

“你这女孩子就这点坏得很！”老妇收回枯瘦的手，皱起眉头教训揉着脑袋的叶子臻，“知道思如是真害怕，就偏要吓唬她！”皱巴巴的嘴唇抿了抿，老妇又补充道：“以后也不要你来吃了，反正奶奶这里煮的是人肉丸，指不定哪天生气，就会把你杀掉煮，卖给别人吃！”

“我这不就是逗田思如玩玩嘛！”拉不下脸向老妇发脾气，叶子臻咬咬牙，瞪向身边坐着的田思如，“真的是！田思如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说说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没意思！”把手里的纸巾挺重一下拍在桌上，发泄完了的叶子臻端起碗，闷头囫囵吃着丸子，不时被烫得吐一口气。

田思如不回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着才是。直到眼看着叶子臻的碗就要见底了，才想起自己的肉丸还是几乎满满一碗：“子臻你怎么又吃这么快呀，等我一下。”

喝进最后一口汤，把碗“啪”的一搁，叶子臻拍拍衣摆，站起来：“田思如你付钱！还有，别跟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口中还未嚼烂的肉丸使她冷冰冰撂下的话变得含含糊糊。说着，就真把自己的东西提上，头也不回进了小巷。

“哎……！”

“子臻这大小姐脾气真是够坏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老妇目送叶子臻长长的马尾辫一甩，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中，收回目光，对田思如这样说道。

“应奶奶你别放在心上，子臻她发脾气没恶意。她就是性子急，嗓门大，其实一会就消气。”

“嗨！我跟你们这些小孩儿生什么气呐？你们俩都是我瞧着长大的。”老妇把嘴一咧，说着，掀开锅盖，又捞了几条木鱼丝、几粒小丸子给田思如，“让她消一会气，你慢慢吃，叫那小气丫头等着去！陪我说会儿话，吃完了，奶奶陪你走出去。吃东西的时候要心平气和，细嚼慢咽，才会长寿啊。”

小巷深处此起彼伏的沙哑叫唤的猫，在某一声拔高的哀嚎过后，消声匿迹了。

田思如捧着手里的肉丸，忽然觉得，香味实在太浓了。

※※※

23：59

[子臻你有在等我的吧？应奶奶这会有客人走不开，马上就陪我出去了。]

“哈哈。”几乎混在黑暗中的人发出一声轻笑，一字一顿回复道：[嗯，等你啦。]按下发送键后，随手便将屏幕还未熄灭的手机撇到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