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思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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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这一日,苏沫按着往日的时辰起身,收拾好后带着司墨去刘离所在的寝殿,陪着三殿下起床洗漱。近来三殿下又新添了个喜好,明明伺候的人手已经足够充盈了,偏偏喜欢使唤苏侍读束发,夸他手艺奇巧,苏侍读对三殿下的命令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

“你来了。”刘离已经洗漱好了,清宁正在替三殿下更衣。

“殿下这是起晚了?”苏沫行礼后问道。

“殿下昨夜硬拉着我唠嗑,说未见过玲珑诗会的盛况,很是好奇,又说苏公子一人赴会,怕你无聊。”青衣打了个哈欠,依旧穿着一身玄色劲衫,懒懒的靠着门楹。

“快点洗漱去,整个韶华殿,属你最清闲。”刘离团起一件衣服丢向青衣。

“得嘞~”,青衣懒懒的抬手接住衣服,向苏沫耸耸肩,“早啊,苏公子。”

“早。”苏沫笑着应道。

刘离在梳妆台前坐定,苏沫熟练的取过梳子,先将头发疏通:“殿下若是好奇,我可以将今日的盛况画下来。”

刘离望着镜子里的苏沫笑:“那感情好。若是待得无聊,便早些回吧。我昨儿差人取了份今日的诗会章程,一开始,是游大半个时辰的湖,然后是作画提诗,由玲珑书院的人定出前三的佳作。再是用午膳,评赏个赏乐舞。你若是待着无聊,午膳时分便可以回家去了。”

“好。”苏沫认真的将三殿下的黑发一分为二,将上半部分盘在一处,既然去了,便得熬到结束,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殿下今日用哪个发冠?”

“这个,”刘离将上次元宵节买的白玉发冠递给苏沫,“街头小贩卖的东西的确不如宫里头做的,你戴着这簪子,会不会被人看轻了?”

苏沫摩挲着自己戴着的发簪,笑道:“我觉着这簪子极好,就跟殿下陪着我赴会一样。”

苏沫替刘离戴好发冠,刘离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苏沫,苏沫今日穿的是一身碧色的衣衫,衣领袖口处用银丝线绣了几支竹子:“衣裳倒还妥当,就是太素雅了些,清宁,去将那个字母平安扣取来。”

“喏。”清宁领命,进了内间,不一会儿就取了个木匣子回来,里头盛着的是一对水头很好的半透明子母扣,用青色的绸带缠在一处,下头坠着穿了玉珠子的青色流苏。

苏沫道:“殿下,这。。。”

“来戴上,我看看,”刘离取过玉佩,亲手替苏沫戴上,眨着眼睛俏皮道,“可别还我了,玉这东西,带过了就不能再送人了。”

“那我回去寻寻,看看有没有什么物件能回赠给殿下。”

“用你的画呗,你今儿出去多看看,看仔细些,回来跟我细细说说,再画幅巨大的画,要不画屏风吧,屏风好,好看又能用。”

“好。”

苏沫陪着刘离用完早膳,然后走去上书房。

“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回宫来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可别受了气还忍着。”

“好。”

“回趟家,若是太晚了,就明日回来,差个人递信回宫就成。太晚了就别赶路了,赶路不安全。左右宫里也没事,课业我替你做听着,也会做好批注的。”

“好。”

“.........”

“殿下,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青衣无奈道,“殿下,奴才求求您了,苏公子不过出宫去一日而已,而且他是去参加诗会,又不是上战场。”

“我知道......”刘离咬着嘴唇生气,“但是大半年了,你都没离开我这么久过。”

“奴才一定万事小心,尽快赶回来。殿下快去上堂吧,闻太傅最厌恶不守时之人。奴才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我发誓。”苏沫笑道。

“那你早去早回啊。”刘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苏沫挥着手,看刘离走过甬道转角,对司墨道:“我们也走吧,辛苦你送我一趟。”

“苏公子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苏公子这边请。”司墨背着包袱,在前头引路。

有了三殿下给的腰牌,苏沫这趟出的很是顺当。竹清领着府卫车夫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

“公子可用过了早膳?夫人让竹清带了您最爱喝的羊乳。”竹清在车厢里伺候着,苏沫问些府上众人的近况,竹清细细的说了。

行进中的车子突然停住了,过了会儿,管事的回报:“公子,是礼部侍郎之子李玉拦下了马车,李公子说他也是参加玲珑诗会的,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想邀公子同乘,结伴前往。”

苏沫在心里叹了口气,竟来的这样快:“竹清,你扶我下车。待会我独自与李公子同乘,你跟在车旁,别让人靠近。”

“是。”竹清颔首,手脚麻利的放好车梯,扶着苏沫下马车。

李玉远远的迎过来,拱手道:“苏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谢李公子关切,在下一切都好。李公子辛苦,等候多时了吧?”苏沫也笑得满面春风,拱手道。

“不辛苦不辛苦,这马车还得行上大半个时辰,我们一路饮茶闲谈,可不比独自一人待着强?况且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为兄很是挂念啊!”李玉人如其名,面如冠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显得自信又张扬。李玉是礼部侍郎李显的嫡子,也是李显与其嫡妻的唯一子嗣,夫妻二人感情不睦,整个上阳城人尽皆知。

“李兄请,”苏沫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的确是许久不见,李兄近来可好?”

两人一路寒暄上了马车,客气的饮了一轮茶后,马车里陷入了尴尬的安静。苏沫摩挲着平安扣,努力想找到个话题,如果是三殿下,他会怎么开口呢?

李玉借着饮茶,隐晦的打量着苏沫:“苏兄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为何愁眉不展?”

我愁的就是怎么跟你闲聊,苏沫轻咳一声,放下茶盏:“无甚烦心事,我只是在想待会的诗会。”

“以苏兄的才识,定能拔得头筹。”李玉恭维道。

“不敢当,不敢当。”苏沫客气道。

气氛又冷了下来。李玉唇角微勾,苏家的这位小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善言辞。但是,如今能够应邀,与自己同乘,还是有所改变的,不是吗?

李玉又替苏沫斟茶:“苏兄入宫近半年,三殿下对你可还好?”

“多谢,”苏沫微扶住茶盏,“三殿下平易近人,宽厚待下,对我也挺好的。”

“苏兄这玉扣很是别致,瞧这水头,应是南边来的物件吧?一丝杂质也无,十万件里头也出不了一件。苏兄是何处购得的?我近来也想添上件玉佩。”李玉笑眯眯的看着苏沫问道。

“这玉扣非我所购,是三殿下所赠。这玉扣当真如此难得?我还想寻个差不多的物件回赠给三殿下呢。”苏沫低头端详。

“确实贵重,”,李玉眯起眼睛盯着苏沫瞧,“苏兄的这个玉簪......这玉扣大抵能买一车这样品相的玉簪了。哦,对不住,我无意冒犯。”

苏沫抬手轻**簪,眼前又浮现出元宵节的场景:“无碍,这玉簪确实不甚值钱,但对我而言却是顶重要的。”

“那是自然,自然,”李玉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除了对伺候的人亲善,三殿下品性如何?”

苏沫四下打量,含笑饮茶,并不回答。

“我已命人退避三舍,此时仅你我二人而已。我只是想听李兄一句实话。”李玉前倾身子,握拳道。

“那么,敢问李兄,为何想听这一句实话呢?三殿下如今不过六岁,性子还未定,万事都有变故,不是吗?”苏沫笑问道。

李玉叹了口气,知道事到如今,不说实话不行了:“我母亲仅有我一个子嗣。我母亲当年受那贱妾所害,不足月便生下了我,也落下了病根,子嗣上再无望。可恨我那父亲护着他那妾室,让那贼人逍遥法外。苏兄也知道,我那庶弟,仅小我一岁,早几年同我一起入了玲珑学院。我在学业上很是下功夫,但如今......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处。”李玉哽咽道。

“李兄,喝口茶,慢慢说。”苏沫劝慰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段日子,礼部尚书赵大人六十寿诞,父亲带了我与那庶弟赴宴,席间,我发现庶弟与那些大人的公子很是熟络的样子,我便存了心思与人套话。原来诸位大人偶会小聚,还会带上自己存了厚望的子侄一道,大家一处游玩取乐,也就有了感情,渐渐的便累积成了人脉。”李玉苦涩道。

“那别的大人,带的定是嫡系子侄,你那庶弟......”怕是不够看吧?苏沫想。

“这便是最使我伤心的地方,我那父亲跟同僚说,嫡妻粗鲁,嫡子愚笨,万不得已才选择培养庶子。待庶子到了入仕的年纪,便会以七出之善妒休了我母亲,将那妾室扶正,届时,庶子便成了嫡子。”李玉闭眼,两行清泪滑落,“可怜我母亲辛劳一生,如今缠绵病榻,还要被人算计腾位。”

苏沫抿了抿嘴唇,父母子女,都是一场缘分,不是自己可以抉择的:“那李兄意欲何为?”

“出人头地,让我母亲与那厮合离。我独自奉养我母亲至终老,再不受那闲气。”李玉咬牙切齿道。

苏沫不接话,顾左右而言其他:“李兄,觉得二殿下如何?”

李玉握紧了拳头,平民不得妄议皇嗣,苏公子这是要投名状啊!静默了一会,李玉道:“不瞒苏侍读,我的确与刑天刑公子接触过。两位殿下久居深宫,我等无缘得见天颜,只能从两位殿下的亲近之人下手。”

“哦?如何?”苏沫笑问道

“我参加过几次刑天攒的局子,初时鼓吹自己很得殿下信重,二殿下很是大方,德妃娘娘也常常赏赐一些贵重金玉于他。酒过三巡后,我与他敬酒,问及在宫中这么久,可有受罚。他道,明明是与二殿下一同做的错事,二殿下总是把他推出来担责。还说二殿下畏德妃娘娘如虎,被娘娘责骂后便拿身边的人撒气。真是一言难尽。”李玉叹气道。

“一家之言,”苏沫替李玉斟茶,“也不一定可信嘛!”

“镇国大将军吴达,德妃娘娘都是性子暴烈之人,二殿下的性子也有迹可循。”李玉摇头叹道,“苏兄入宫这么久,可有受罚?”

苏沫捧着茶,想起那日在书房,三殿下作画,自己捧着上品雀舌暖手,不由得笑得温婉:“不曾,倒是丰腴了些。”

“那三殿下定然待你很好。”李玉道。

“是,三殿下虽然年幼,性情单量却不输成人。”苏沫笑道。

“毕竟龙子龙孙,自然与常人不同。”李玉恭维道,“苏兄,我与你素来处的好,我的处境也尽与你说了,我可否得苏兄一句实话?苏兄到底是苏侍读,还是苏侍郎?”

“听说苏侍郎的俸禄多些。”苏沫举起茶盏,笑道。

李玉眼前一亮,忙以茶代酒,与苏沫碰杯,自此,便算是结成了同盟。

“苏兄莫怪我多番试探,我自小谨慎惯了。”李玉赫然道,“我此番来,有一事想告知。年前,圣上领着二殿下,三殿下祭祀,沿街百姓都见到了两位殿下的容貌。初时,都在盛传三殿下容貌惊人,像是天上下凡的仙童,二殿下不及三殿下万一。后来不知怎么的,流言就传成了......圣上亲率大军打赢了蛮夷,是何等威猛风姿,多么刚勇坚毅。三殿下的长相太过于女气了,恐怕......”

“放肆!”苏沫斥道,恐怕,恐怕什么?恐怕三殿下不是皇上亲子?这些人,这些人,怎么敢?苏沫感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了,气血翻涌直冲脑袋。

“苏兄,苏兄,冷静。另还有一事,苏兄可还记得元宵灯会上,与苏兄打擂的崔家?崔家公子近来与刑天有些一见如故的势头。”

“怪不得刑天动辄告假回家,原来是到外头与人一见如故来了。”苏沫讽道。

“是,大家听了这谣言,都很隐晦的想打听一二。苏兄一进宫就没再出来过,刑天却是经常出宫。崔家今次破天荒的也参加了诗会,怕是冲着苏兄来的。苏兄对此一无所知,届时,哪怕苏兄只是肯定三殿下模样周正,在座各位有心人士也会将此事坐实。”李玉道,“所谓三人成虎,苏兄为三殿下侍读,说的话自然成了最佳的佐证。”

苏沫捏着茶盏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谢李兄告知,我会派人将此事告知姜轩姜大人的。”

“苏兄,这法子手段雷霆,但是担的风险却大,毕竟我们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提及此事,就算提了,他们若是矢口否认,我们也不能确定其本意。”李玉斟酌道,“我有个法子,苏兄可愿一听?”

“但闻其详。”

“不管是刑天也好,你也好,我也好,崔公子也好,都是小一辈的事情,若是告知姜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之嫌。姜轩姜大人有一子,名姜羽,性子很是跳脱,做事却很有章程。姜羽算起来,还是三殿下的嫡亲表兄弟,他定会维护三殿下的。我们可以找他相商。”

“姜大人的确是有一个儿子,可我于他并无交集,恐怕......”苏沫道。

“苏兄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然与他无交集,哈哈!”李玉笑道,“我与姜家公子有几分交情,可以引荐一番。”

“那辛苦李兄了。”苏沫拱手道,往日并不见三殿下与这表兄走动,三殿下那懒散的性子,怕是将这表兄忘到九霄云外了吧?待回宫后,得提醒下殿下,这现成的助益,且表兄弟多走动也是正经道理。

大事暂定,两人也有了心情闲谈,聊聊诗词歌赋,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便到了明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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