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辛颖忽然用力推了赫元春一把。

赫元春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慌乱迷茫中，他听见了棍棒沉闷的呼啸声。几十根沉重的制式棍棒砸在第一排学生身上，顿时他们就倒下了一片。赫元春挣扎着爬了起来，仓皇的四处环视着。只见书院巡逻队的队员们挥舞着大棒，如同虎入羊群。所到之处，学生们纷纷仆倒在地。

“快逃！”辛颖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条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她脸色惨白，眼眶里蕴含着泪花。

“不……不能逃。”赫元春下意识的拒绝了这条建议。“你快回去报信。告诉同学们，书院巡逻队正在门口殴打我们的同学。我去趁乱把校门打开。让十三先生进来，他看到了这一切，自然会为我们伸张正义！”

“那你会很危险。”

“别管我，快走！”赫元春用力把她推出了人群，转头朝校门冲了过去。辛颖忙乱中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咬着嘴唇朝辩讲会场的方向冲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与赫元春的这次背向而行，竟是永诀。

“同学们，同学们！集结起来！集结起来！巡逻队的棍棒打不垮我们。为了保护书院，需要我们站起来。冲上去，冲上去列成人墙。把鹿小丘和他的走狗们打出去！”褚思柳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在第三排的位置，机警的逃过了第一轮的击打，成了现在学生团体唯一的领袖。他拉住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少年，试图重新掌控局势。可是他的努力还没有开始，就被巡逻队的队员们识破了。领头的干部带着几人狞笑着奔来，一阵乱棒挥下。褚思柳满脸鲜血的倒在了地上……

杀红了眼的巡逻队队员四处追打学生们，赫元春也冲到了大门后。看到了他，守在门口的两个巡逻队员提着棍棒冲了上来。正当赫元春危急万分的时候，门房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门闩，胡乱挥舞着。

“你们这帮畜生还不停手，想把他们都打死么？”

趁着巡逻队队员步步后退的时候，赫元春已经冲了上去。拼命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

“门开了！”申子义看见大喜过望，回头高声喊了一句。

车厢里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王小炳一个箭步冲上了车夫的驾驶座。“快点冲！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马车隆隆驰过书院的大门，赫元春满怀期待的望着马车冲进林荫道。申子义迎上来兴奋道：“先生猜的果然不错！好样的！”

赫元春咧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恼羞成怒的巡逻队员就冲了过来，挥舞着棍棒重重敲击在他的后脑。

“噗！”包铁的棍棒与后脑上最坚硬的骨骼相撞。一口鲜血从赫元春的嘴巴里喷溅了出来，申子义感到脸上一片微凉。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看到一手的鲜血。

“赫元春！！！”扶着摇摇欲坠，无知无觉的躯体。申子义悲愤的怒吼了一声。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十三先生！”王小炳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暂时先不要管这里。辩讲会最重要。”

燕十三看到悲愤狂怒的申子义，也看到了软软倒在地上的赫元春，面目全非的褚思柳以及很多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齿缝中冷冷的迸出三个字来。“鹿小丘——”

“走！”王小炳催动马车，但是燕十三却长身而起，推开车门毅然跳了下去。

“先生！”任妍趴在车窗上疾声喊道。燕十三却充耳不闻，站在已经没了呼吸的褚思柳面前。几个巡逻队员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铸成了大错，面如土色的丢了棍棒，掉头朝校门外逃去。

燕十三没有理会他们，俯身把褚思柳抱起来。“申子义！”他沉声吼道。

“老师我在！”申子义擦了满脸的血泪，大声回答。

“带上赫元春，我们去辩讲台上。我要当面找鹿小丘和犯下今天罪行的人……讨回公道！”

与此同时，辛颖也已经来到了会场外。辩讲时间已到，燕十三如愿以偿的没有到场。这是一场不胜而胜的胜利，不仅鹿小丘，在座的教署官员和教员联合会执委们也都各自松了一口大气。接下来就是要进行公示环节了，尽管它已经迟到了很多天，但最终还是到来了。

教署官员迫不及待的拿着公示文书走到了辩讲台上，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在台下他还看到了一些嘲弄的，带着冷冽的讽意的眼神。但那有什么关系？我们赢了，就这么简单。教署官员怡然自得的想着，浑然没有发现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从他的身上转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少女身上。

辩讲台后的观礼台上，巡捕长官部长官辛弘维却面带惊怒之色的缓缓站了起来。他认出这个女孩，是他的掌上明珠，全家人的宝贝疙瘩——辛颖。此时天之骄女已经没有了往日般的明艳动人，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一条手臂软软的垂了下来，脸颊上还有星星点点残留的血迹。她依旧死死的咬着嘴唇，左顾右盼的寻找着相识的同学。

“台下何人喧嚣？”教署官员终于发觉了气氛不太对，皱着眉头哼道。

没人理他。辛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她不假思索的爬了上去，站在辩讲台上。教署官员气得浑身发抖，他咄指指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儿，“你——滚下去！”

辛颖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同学们，我是女训班的班长辛颖。你们可能有的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那不重要。就在几分钟之前，我和赫元春，褚思柳他们在书院的门口，看到了如此卑劣的一幕。为了阻止十三先生出现在辩讲台上，竞选人之一的鹿小丘与他的走狗把大门死死的堵住。我们与他们据理力争的时候，这些丧心病狂的巡逻队员终于对我们动手了。同学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现在我的同学们……”她忽然哽咽，想起自己匆忙间回头一望，乱棍中倒下的褚思柳，奋力向校门处奔跑的赫元春。“求求你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颖颖！不要胡说。”辛弘维厉声喝道。

“爸爸，我没有胡说。我以一个飞羽书院的学生的名义郑重起誓！我以一个秦人的名义郑重起誓！请你们去看看，现在飞羽书院的大门口处血流成河，今天死伤的都是你们曾经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或许就在昨天，他们还和我们一起读书，或许就在刚刚的时候，我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辛颖用剩下那条手臂，指着远处的林荫道。“现场就在那里，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你们的面前。在今天之前，我还天真的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选举。但是今天之后，我不再相信了。鹿小丘和你的人滚出这所书院，你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成是你的学生，只不过是你扬名立万的工具！”

此话一出，全员大哗。已经有好事之徒回身跑到外面去探听情况了。

“放肆！”辛弘维大怒，女儿这么说，等于是在众人面前赤裸裸的打咸阳郡守府众官员的脸。

“老辛，管管你女儿。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要被人搅了好局。”咸阳郡府长官，郡守邱世恩低声告诫了一句。

“我也知道，但颖颖不会随便说谎。万一飞羽书院真的搞出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的。”辛弘维已经看出女儿有些不对劲，这个闺女在家里，是掌上明珠，宝贝疙瘩。一家人宠着捧着，别说打了，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如今看到女儿的惨样，他这个当爹的还没有暴走就已经很含蓄了。

邱世恩无语以对，只得催促道：“你女儿也受了伤，先把人从台上带下来。让教署的官员把事情办完，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就翻不了案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辛弘维怒道：“如果今天真得出了打死打伤学生的事情，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邱世恩见说不动他，又不甘心触手可及的目标。皱了皱眉吩咐道：“去两个医官，过去给辛小姐治伤。”前台立时有两个医师站了起来，弓着腰上了辩讲台。

“走吧，我们去后面治伤。后面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一个医师劝道。

“你们别碰我！”辛颖神色凛然。

“我的同学们，你们还不相信吗？……放开我！”她奋力挣脱了一个医师的拉拽，死命想要留在辩讲台上。混乱之中，终于有人跳了出来。

“不能让官方的人把辛颖带走！保护辛颖，保护十三先生！”几个身穿黑色秦装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来，排成人墙挡在辛颖和医师之间。顺势一推，还把准备宣布结果的教署官员从台上赶了下去。

“乱了，全乱了！”邱世恩拍着大腿道：“这可怎么完成江流先生的嘱托。”

辛弘维冷眼望着他，一言不发。其他官员见他不动，也都噤若寒蝉，杵在辩讲台后面，仿若城隍庙里的泥胎神像一般。

正当辩讲台上台下一片混乱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喊道：“来了！”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林荫道的尽头，燕十三抱着一个青年，大步向辩讲台走来。青年的头耷拉在他的胸前，身上的鲜血星星点点的染红了他雪白的师袍，仿佛梅花点烙，看得让人触目惊心，却说不出有半点的恶心。只觉得这景象凄绝动人，看见满脸正气的燕十三，所有人都觉得自惭形秽，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通道。

燕十三就沿着这条通道，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辩讲台上。

“辛颖，谢谢你。”燕十三俯身，把怀里的青年平放在了地上。转头对身旁的少女说道：“接下来，就是我的战斗了。相信我，一定要给你们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