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几乎全暗下来时，荣禄背着脚扭伤的阮眠眠，沿着狭长陡峭的崖壁，蹒跚而行。

这条路向上不通，能看到最高处渐渐和山融为一体，没有人能行走的道。向下狭窄而绵长，一时看不到尽头。

他们俩，正沿着最宽能过两米，最窄只有几十厘米款的陡峭小路，贴着山壁缓缓而行。

“还行吗？”

眠眠趴在荣禄背上，良心不安。她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松松的绑着荣禄千八百快的羊绒围巾。围巾和裤脚的连接处，鼓起了一大块，是眠眠崴伤，肿起来的脚丫子。

“还行。”

“我是不是太沉了？”

“这种时候，你总是很有自知之明嘛。”

眠眠气，“看来你力气还绰绰有余。”

荣禄把她往上抬一抬，“攀岩，跑步都没白练，感谢阮小姐让我有机会检验锻炼成果。”

“不、客、气……”

前面又到了狭窄的地方，他们走近了，发现最窄的地方，有一道半米多宽的断塌。

眠眠盯着那块非但不平整，还断裂的窄路，嘴巴发苦，“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等他们来救我们？”

荣禄把她放下，开始活动手臂。

“我先试试。”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等救援吧。”眠眠抓住荣禄的胳膊，声音带上了哭腔。

“放松，那只有50公分左右宽，正常人走路一步可以迈75公分，没事的。”

“那不结实怎么办，万一是松的！”

“我只是试试，如果踏上去是松的，我马上撤回来。”荣禄双手搭到她腰上，把她半抱起来，双脚刚刚离地，挪到崖壁旁边，让她紧紧挨着崖壁，抬手拍拍她脑袋，“待好。”

“等等等等，”眠眠单脚往前蹦，她只敢一点点缓慢的向前蹦，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拽着荣禄的袖子，颤巍巍的保持着平衡，坚强挪动，“我抓着你。”

“好。”荣禄笑笑，把一只手给她，眠眠抓着荣禄的手，荣禄扶着石壁，伸脚跨过裂缝，踏上另一边凸起的石头。

没有抖动。

他扭头跟眠眠笑笑，晃晃手，示意眠眠松手。眠眠摇头。

荣禄拉着她往前挪了一点，他把身体重心向踏到另一边的脚上移动，依旧没有晃动。

“安全的。”荣禄收回了脚。

眠眠松口气，松开了他的手，荣禄却在她松手的同时跨到了另一边。

眠眠那口气还没完全松完，整个人都懵了。

她和荣禄隔着断层相望，一时消化不了，小伙伴还是觉得她是累赘，要弃她而去了吗？

荣禄看到她那潸然委屈的表情，瞬间就能猜到她脑补了什么，只是这次荣禄沉浸在探险上，没有盯着她。

荣禄在那块凸起的石头上蹦了两下，把眠眠吓得够呛，顾不上委屈，心脏噌的一下撞飞了所有小情绪，她声音尖锐颤抖，含上了斥责，“荣禄你干什么！你瞎蹦什么！”

在悬崖窟窿边缘上蹦……眠眠出离愤怒了，人要崩溃，“万一掉下去你不想活了吗？！”

荣禄跳回眠眠旁边，紧接着就挨了一拳，看到眠眠吓哭了，荣禄闷笑，“在悬崖边打架，你也不要命了？”

眠眠红着眼睛有给了他一巴掌。

那红眼睛，天都快黑了还能看到红通通亮晶晶的。

平局。

荣禄把她脑袋胡乱扒拉一下，“我要背着你过去，万一那边承重力不行，我们掉下去怎么办。”

“那你自己就不怕掉下去了？！”眠眠吼。

荣禄不吭声。

眠眠狠狠朝他身上抽了一巴掌，怒骂道，“混蛋！”

荣禄乖巧弯腰，“上来，抓紧我。”

眠眠自己赌气，站在那不动。

过了好一会而，荣禄扭头看她，“要是我脚麻了，咱们俩就得在这等天黑透了。”

眠眠被他气的胃疼，还是磨磨唧唧爬上去，手紧紧环住他，报复一样勒紧他脖子。荣禄叹口气，往前走。眠眠感觉到荣禄托着她的手臂，比之前走任何地方都要紧绷，松开他脖子，不再胡闹。

没了双手扶墙的辅助，加上背着一个人，荣禄比他一个人蹦来蹦去时谨慎很多，一点点挪到边缘，不知道是提醒眠眠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往下看。”

但是眠眠能不忘下看，他要看路，怎么可能不往下看。

他只停顿了一下，向另一边跨出了右脚。

右脚着陆的同时，荣禄迅速往前继续走了，直到又走出三无米，他步速才稍稍放缓。

眠眠听到他舒气，低头探向他侧脸，荣禄额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还知道怕……”眠眠马后炮抱怨，扭头看向已经被他们抛在后面，看不到的坠落点，“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你留的暗号，我们是不是就该在上面等……”

约一小时前。

天边落日渐渐西沉，光线越来越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两个等待被救援的人，信心逐渐开始动摇。

除了偶尔的风声，上面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他们不会根本就没来找我们吧。”眠眠有些焦躁的想着，想想上面的人，除了那几个心大可通下水道的，也是有细心靠谱的人的，比如迟北，比如于小仙……

但天色越来越暗，她的自我暗示越来越薄弱。

“你还有印象手机掉到哪了吗？”荣禄问。

眠眠摇头。

荣禄顺着她掉落的位置，在附翻枯叶，眠眠拖着越来越肿的脚，也在附近翻找。眠眠越找越暴躁，眼看越来越接近悬崖边缘，荣禄及时拽住了她。

“不找了，我们自救吧。”

“自救？”

“我背你，走下去。”荣禄指指那条看不到尽头处的小道。

“什么？！你疯了吧？”

别说她现在扭伤了脚，就算她脚安然无恙，她也不敢走这条道！

“天快黑了，天黑了我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看到我留的记号，但我确定我们不能留在这过夜，会冻死的。”

紧接着，他们就这样开始下山。

但路的艰难，超出了想象。

天要黑透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一小段路，如果再出现断裂，超出了视野范围，他们可能就不得不停下来，贴着崖壁过夜。

“古代人，没有手电筒，都是怎么过的？”

刚刚荣禄差点被凸起的石块绊倒，他及时用手撑在石壁上，维持住了平衡，只有眠眠一只腿因为突然撤掉了拖着她的手臂，掉了下来，没等她脚掉到地上，荣禄又重新拖住了她。

但不安已经萌芽了，在夜里悄然滋长。

“所以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荣禄喘着气回答，他感觉到眠眠的不安了，抱着他的胳膊都不自觉变紧了。

“我应该装个小手电筒的。”眠眠小声说着，“我还把手机弄丢了……”

“没事，我视力还可以，不近视，不夜盲。”

“嗯。”眠眠把头埋到荣禄肩上，闷声回应，“你累吗，把我放下来歇会吧。”

“你没学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长跑就是不能歇的，停下来就走不动了。”荣禄把她继续往上托，比刚开始出发时，眠眠的位置已经下滑了好几个位置。

他没劲儿了，只是还在强撑。

“荣禄……”

“嗯？”

“对不起。”

“为什么？”

“其实你说的对，我不该劝你什么往前看。为什么还要逼你看别人的脸色，照顾别人的感受，叶阿姨不在了，最不开心的是你啊……”

“已经过去了……”

“人为什么非要往前看，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高兴，愿意哭就哭，不愿意哭就不哭，不愿意，为什么非要往前看呢，人长大了就非要成熟吗……”

“嗯，真知灼见。”

“可是，残忍其实是不知不觉就变成大人了吧。”

“真知灼见。”

“如果时间能停止，大家肯定愿意停在童年呀，谁要停在沧桑以后呀。”

“……”

“对不对！”

荣禄哭笑不得，“我不会让你英年早逝的。”

这次换眠眠无语了，“你怎么这么自信。你把我放下吧，相比摔下悬崖摔死，我还是愿意冻死。虽然摔下悬崖可能死的更痛快一点，但是我还是想要个全尸。”

“你怎么这么悲观？”

“我觉得我们要死了……”眠眠不觉又哽咽起来，“四周好静啊，地球人口60亿，已经要爆炸了，可是为什么我们周围这么安静……”

“你怕了？”

“我不怕死。”

“是吗？”荣禄笑。

“我一直以为我不怕的……”眠眠哭着说，声调都扭曲了，“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那么怕死吗？”

“嗯！”眠眠抽抽噎噎的，已经有了哭声。

“那我该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我都要害死你了……”

“谢谢你，这么怕死，临死前还顾着对我愧疚。”荣禄脚下不停，喘着气，步履蹒跚，垂着头往前走，他脚步幅度已经变的很小。

“我不会让你英年早逝的。”

但是依旧在坚持，一步接着一步。

“我们已经看到希望了。”

“哪里？”眠眠问。

“你低头，我脚边，有羊粪球，看到了吗，有很多，这里应该是放羊人走过的路，不是荒路……我刚刚就注意到路上太干净了，我们经过的地方，石壁上有树枝折断了，现在应该可以肯定，是有人用镰刀砍过……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眠眠睁大眼睛看着地面，看到一片风干的羊粪球球，密集的聚在一起，“哇”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