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将来时态和倒装句，这样的句子已经讲了很多遍了，下一题……”

方原站在讲台上，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冷漠的讲卷子，语速惊人。眠眠刷刷刷的写着笔记，被他突然说的例句卡主，突然忘记迈克尔应该怎么拼，应激之下，在卷子上写了个大写的M。

下课铃响起，方原装聋作哑，关上门，不理会学生们幽怨的眼神，继续讲他的完形填空。语速又提高了一倍。

“好，下课。”

占时8分钟，他的手机闹铃适时响起，给学生留2分钟奔去上厕所，回来还能休息30秒。方原计算一向准确。

青野扔了笔冲向厕所，夺门而出的速度可以参加短跑比赛，迈出后门那一步，比方原从前门出来还快，然后一头撞上了进教室的迟北。

迟北大神又迟到了。

“你看不看路啊。”青野蹦起来踩他一脚，匆匆忙忙往厕所跑。

眠眠扭头，看到迟北挠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的样子。

第一节课是英语，他铁定迟到，和方原的矛盾毫不掩饰。

迟北拎着书包，晃晃悠悠坐到眠眠后排，把写着他大名的英语白卷塞进抽斗。

眠眠扭头拍拍他的桌子。

想来也奇怪，她和迟北同班3年，都只是普通同学，还是因为迟北和荣禄熟悉起来，他们才绕了一圈，变成朋友。连青野这半个发小，都是因此重新认识这个“堕落少年”。

“堕落少年”抬头问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于小仙呀？”

“……什么啊！”迟北皱眉。

眠眠还没来及再问，上课铃响起，语文老师抱着教案进门。眠眠只好乖乖闭上嘴，面朝前去。

但如果眠眠能再扭头，就能看到迟北面红耳赤的样子。

“堕落少年”被上课铃声拯救了，却心不在焉的随意反着课本，连老师讲的哪一篇文言文，都听不进去。

阻碍于小仙和荣禄，在这几个小鬼看来，他是喜欢于小仙的吧……但是，迟北自己内心里，更多的是歉疚。

挨到放学，迟北翘掉晚自习，从高三教学楼溜溜达达往下走。

熟悉的香水味传到鼻翼时候，迟北茫然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嗅觉真那么敏感。片刻后，对面楼上真的走下来一个倩影。

于小仙扶着楼梯扶手下楼，因为楼道的寒冷，拢了拢套在外面的大衣，穿堂风吹的她发丝凌乱，怎么拢也拢不过来，她正颓废的想，还不如短发，就看到了傻乎乎站在正对面楼梯台阶上的迟北。

“Hi~”于小仙摘下一侧的耳机，跟迟北打招呼。

“Hi。”迟北被她叫回魂，懊恼自己刚才是不是像个傻子，“你……”

“去上音乐课。”于小仙指指背后，迟北才看到她背在身后的小箱子，根据他知道的乐器大小推测，里面装的应该是小提琴，“你呢，翘课？”

迟北挠挠头，比平日被教导主任抓到通报批评还尴尬。

这时候，周小数那个话痨怎么不在呢。

“沉吗？”

“还……行……”于小仙看看迟北通红的脸，不敢直视她的学长，虽然不良的威名在外，但这人大概还对半年前的车祸念念不忘，独自面对她时候，从来都不正视，说话也磕磕绊绊，意外的羞涩，她眨眨眼，问，“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送我到车站？”

趴在窗户上画猪头的周小数，跪在荣禄前面的椅子上，用食指给小猪画上鼻子，检验成果时，正巧看到楼下迟北和于小仙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迟北拎着于小仙的小提琴，和于小仙保持一步的距离，好像在说什么。

“那不是老大和小仙小姐姐吗？”

啃着苹果的王梓凡趴到他背上，按下他脑袋，眼睛凑到猪鼻子的位置，“真的唉，北哥又翘课了，我去，羡慕……”

荣禄瞥了一眼住不住重点的王梓凡一眼，深深为他的将来担忧，侧头到窗边，楼下已经没了人影。

“……你的摩托车呢？”于小仙走在前面，随时扭头，迟北都拎着箱子稳稳当当跟在她后面，这么走到车站虽然没什么不好，但人家辛辛苦苦帮忙拎着箱子，一路不理人，就太失礼了，于小仙没话找话，回头问迟北。

迟北有一辆黑色的机车，半年前她见过，那时候迟北整天骑着他的机车在学校和周围招摇过市，上下学时候，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每天把教导主任气的血压飙升。他的盛名就是在那时候响彻学校的。

她重新回学校后，就没见他开过了。

迟北没想到于小仙会提起机车，沉默了一会儿，说“卖掉了。”

“卖掉了？”于小仙诧异，觉得可惜，“好帅的，还想再坐那个拍照呢……”

“……”

迟北不太懂这看似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尽喜欢些刺激玩意，先是玩攀岩磕胳膊碰腿，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会竟然又怀念起机车。

他想象了一下于小仙坐在机车上面的画面……是蛮美。

自己悄悄在心里批准了个“美女与野兽”。

“我以为你会害怕呢……”迟北闷闷的说。

“害怕？”于小仙眨眨眼，莫名其妙，“为什么？因为出了车祸吗？”

迟北脚步慢了，于小仙扭头看他，想了想，认真的说，“我不介意呀。”

“对不起……”

“我不介意……借机翘学半年，超爽的。”于小仙嘿嘿一笑，继续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

迟北站在原地，看看旁边的公交车站，于小仙已经越走越远，他犹豫片刻，把琴箱背到肩上，慢慢跟上去。

于小仙要做的61路公交车，从他们旁边穿梭而过，车灯晃过他们的背影后，延长而去。

“我听说，你伤的很严重。”迟北慢慢和她并肩，犹豫再犹豫，问她，“舞蹈，是不是不能跳了……”

“你知道的很详细嘛！”于小仙甩起巴掌趴在迟北的肩膀上，“不是无以为报，想以身相许吧？不行哦，你可是耽误了未来的舞蹈明星，只能来生做牛做马偿还了！”

迟北杵在原地。

于小仙捏捏他，“喂喂，我开玩笑的……”

迟北满脸愧疚的看她。

于小仙扯着他胳膊向河堤走去，“别站在这，你挡着路了！”

他们在河边的木连廊上，于小仙从琴盒里拿出她的乐器，果然是小提琴……

于小仙站在路灯下，把琴弓放到琴弦上，简单试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庄重的拉响——《一闪一闪亮晶晶》。

遛弯路过的爷爷奶奶大爷婶婶们，好奇的打量他们，不知道这些孩子，大冷天的是搞什么有代沟的浪漫。

“怎么样？”一曲结束，绯红爬上于小仙的脸庞，想起什么，她又快速补充，“我才学了3节课哦！是不是很厉害！”

迟北想，即使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原来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要不自信呢？

迟北看出站在灯光下的少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双手双脚都在轻抖，声音更是紧张到僵硬走音，音调将破未破，完全不像是在ktv时那么从容自信，但她依然固执的毅力在路灯灯光下，身上像发着光，因为她一个人的光芒，把寒风瑟瑟的河边，变成一个闪亮亮的舞台……

虽然现在只有一个观众。

唯一的观众，由衷的鼓起掌，“很厉害！”

少女歪头一笑，露出释然又舒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