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
“求求你们了……”
一声声的哀求,师云清无助地坐在原地,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一个十五六岁,身着广绣罗裙的娇俏少女,和一个三四十岁的儒雅青衫男人渐渐走近。
宋雨薇看着前面扎堆的人群,好奇地踮起脚尖:“师父,前面是什么呢?”
宋濂侧耳倾听,只觉得这声音着实有些熟悉,便一手扒开人群,带着宋雨薇挤了进去,只看见一个丑陋的女人,抱着一个平庸的男人,苦苦地哀求。
他伸手去扶女人,在看到女人那双眼角浅淡的纹路之时,忽而顿住:“云清?”
师云清恍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她瑟缩了一些,抱着万元安拼命摇头:“不,不,你认错人了……”
“云清,你不要害怕,我是师叔,我是师叔……宋濂,你宋濂师叔。”宋濂看见师云清的否定,倒是越发确定她的身份了,他对着身后的宋雨薇就喊,“雨薇,还愣着干什么,来把你师姐扶起来。”
“宋师叔?”师云清眼神茫然地抬起头,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忽而死命地抓住他的手,“师叔,师叔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宋濂看了眼地上的万元安,冷静道:“云清,你冷静点,师叔马上救他,你不要着急。”
宋濂观察了一番万元安的脸色,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伸手看着万元安的脖子,忽然在脖子上一抹,,扯着一角面具,紧接着就撕了下来。
面具之下,一张风流俊美的脸顿时露了出来。
周围的人顿时哗然,忍不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宋濂皱着眉头在万元安的身上扎了两针,把人往背上一背:“雨薇,牵好你师姐。”
宋雨薇连忙拉住师云清:“师姐,你小心点,慢点走。”
几人刚刚走到城门口,就被几个士兵拦住:“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宋濂背着人,拿出几个铜板丢给士兵,却见那几个士兵脸色狰狞:“哟呵,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啊?”
“你们还想做什么?”宋濂面色不愉,这身上的人中了毒,可耽搁不得。
那几个士兵抖着腿,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要过去也不是不成,两贯钱,还有那个女人,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你长这么丑,进城去你是想吓死个人呐,你你你,赶快滚。”
宋雨薇登时气红了一张小脸,她那小暴脾气顿时炸了,抽出腰间的软鞭,一鞭子就甩了过去:“小瘪三,你嘴巴给本姑娘放干净点。”
那士兵顿时捂着脸哀嚎:“你居然敢打我,兄弟们,上,把她给我抓起来。”
宋雨薇冷哼一声,一手鞭子甩得灿若莲花,让那几个士兵近身不得。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全身甲像是将军一般的人走了出来,怒吼:“你们在做什么?”
宋雨薇眼睛一亮,笑道:“来得正好!”
她鞭子游龙似的一甩,唰唰唰地就卷到那将军的身上,而后将他一拽,就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抽出对方腰间的倒架在这将军的脖子上:“住手。”
那将军被这变故吓得两腿打颤,赶紧告饶:“女侠,女侠,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刀剑可不长眼睛……”
宋雨薇冷哼一声,拽着他往前走:“知道刀剑不长眼睛,就让他们让开。”
“听到没有,赶紧让开,让开!”那将军挥手怒吼。
周围围着的士兵赶紧退开,给几人让出一条路。
宋雨薇赶紧提醒师云清:“师姐,你跟好了,千万别让这些小瘪三伤到你,师父,你看这点师姐。”
两人一左一右将师云清保护在中间,一步步地往医馆走去。
看见他们离去,被甩了一鞭子的士兵赶紧就往将军府跑。
卫玄刚刚翻身上马,一个士兵就扑到了他的跟前。
跟着追了出来的师暄紧皱着眉头:“你是何人?”
士兵赶紧爬起来:“王爷,王爷,城门口来了几个人,绑架了夏将军。”
卫玄身边的公孙桥脸色一变:“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士兵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一个,不,是两个男人,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小丫头片子,特别厉害。”
师暄嗤笑一声,讽刺般的道:“不会是你们的士兵敲诈勒索人家不成,反而被打了吧。”
他几日前就发现了这个现象,可是姐姐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心思管这些。
反而是那个士兵,脸色一变。
公孙桥和卫玄看见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卫玄当即将他踹翻在地:“混账,带路!”
没有想到,他底下的兵,居然出现了这种玩意儿。
吴氏医馆!
师云清听到宋濂的一声叹息,顿时整颗心都要提起来了:“师叔,怎么样?安他有没有事?”
宋濂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语气里是满满的庆幸:“来得很及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迷茫地看着前方。
安是为了她才中的毒,若是安有什么事,她这辈子,怕是都于心难安。
宋雨薇看着师云清的样子,清秀的眉头瞬间拢到了一起:“师姐,你不是传信到杏林,说是成婚了吗,怎么你,反而弄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这次出杏林,就是打算去见师姐的。
师云清苦笑一声,手忍不住握紧:“发生了一些状况,我现在被人通缉,那些告示,不知道你们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宋雨薇点头,“那皇帝不是对师姐你挺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
“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师云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其实,照她这个样子,闭眼睛和睁眼睛也没什么区别。
“那师姐夫呢?”宋雨薇皱着眉继续追问,“你弄成这个样子,师姐夫怎么不来,居然把师姐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真是过分,最好不要让我遇到他。”
“算了……”
“王爷,军师,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外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紧接着几个人就从医馆外面走了进来。
原本被宋雨薇捆着的那个将军,眼睛一亮,顿时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宋雨薇一脚就踹了过去:“叫什么叫,再叫小心姑奶奶废了你。”
那将军下意识地弓起身体,却是不敢再吱声。
“你是哪家的小丫头片子啊,居然这么嚣张。”师暄饶有兴趣地踏了进来,看着宋雨薇嚣张的模样,心有戚戚。
现在这些女人啊,是越来越不好惹了。
宋雨薇横了他一眼,目光忽然转到了进来的卫玄身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就是那个……”
她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师云清。
他们师姐,嫁的就是这个人吧。
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师暄瞧着师云清那张脸,一时间有些感叹:“真丑啊……”
有所感应似的,师云清微微偏头,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了眼。
仍旧是一片黑暗。
她眼角轻轻上挑,即便是披着一张丑陋的脸,却仍带着一股独特的风情气质。
那一眼的熟悉。
卫玄看着她灰败黯淡的眼眸,脸色忽然一变。
他忽视身边人的异常,轻手轻脚地走到师云清的面前,颤抖着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师云清面色迷茫,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似乎也不曾看见他。
宋雨薇登时没好气地怒道:“别挥了,我师姐看不见了。”
“卫玄?”师云清声音颤抖,她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狼狈地低下头,想要遮住自己现在这副难堪的样子。
卫玄忽然紧紧地抱住她,声音颤抖:“云清,云清……咱们回家。”
男人的胸膛依旧雄厚宽广,师云清泪光闪烁着闭上了眼睛。
多日来的苦难,多日来的委屈,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可以承担的理由。
而这个屋子里的另外一些人,却大变了脸色。
师暄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就扑到师云清的身前哀嚎:“姐,姐……”
原本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打散,师云清茫然地道:“师暄?”
“是我,姐,姐,你没事吧?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可不可以医治,正好这里是医馆,咱们叫大夫来看看。”
卫玄也紧张地搂住师云清:“我让军医过来……”
宋濂走过来冷淡道:“我会医治的,只是王爷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指了指师云清,这个小师侄是整个杏林宠到大的,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口气,不仅他忍不下,整个杏林都忍不下。
师暄登时来了劲儿,抹了两把鼻涕:“对,没错,就该给我姐姐一个交代,你说是要找我姐的,结果你没事,我姐倒是出事了,就该给个说法。”
前面有宋濂虎视眈眈,一边有师暄蹬鼻子上脸,卫玄忍住踹师暄两脚的冲动,沉声道:“这件事,是我的过错。”
宋濂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是想到师云清的现状,他还是任由卫玄将人给带了回去。
而被留下来的夏将军和士兵面面相觑,一颗心落到了冰窟窿里。
“姐,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师暄看着自家被拾掇得利落美丽的姐姐,本是应该高兴的,但是看见她黯淡的眼睛,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师云清手指下意识地在桌子上摸索着茶杯,却忽然被人握住,紧接着手里就多了个杯子。
她知道那是卫玄,便拿着杯子轻轻啜了一口,不怎么愿意详谈地道:“不注意把脑袋磕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些是事,对她来说都属于过去式了,过去的,就不要拿来让人担心了。
然而替她检查过的宋濂却是极为不满:“确实是没什么大碍,手断了也没什么大碍,无非不能行医,眼睛瞎了无非也没什么大碍,无非是看不见罢了,我看你以后,也别想要子嗣了。”
他知云清是不愿意将这些讲出来让人担心,但是宋濂也不愿意让她就这样默不作声,所有的苦都咽到肚子里去。
“师叔——”师云清有些无奈,这一抖落,不知又得让人多担忧,她便想引开话题,“安还在睡?”
“你是说那个小子?”宋濂语气不甚在意,“救治得及时,又年轻体壮的,还死不了。”
在他看来,谁也没自己这个小师侄伤得厉害。
师暄想起一同被搬回来将军府的万元安,脸色一阵古怪:“姐……你叫他什么?”
师云清能清晰地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似乎感觉到了卫玄拉紧的心绪,她便出言解释:“安是我在泷水遇到的,我看不见,是他一路上送我过来的
,他是个哑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他就写了这个字给我。”
感激和爱情,她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哑巴?”师暄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他怎么不知道万元安还是个哑巴。
师云清疲惫地揉着额角,她这一路上都是担惊受怕的,这一会儿松懈下来,便忍不住泛起了困意。
这一时间,也没听出师暄语气中的古怪。
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的卫玄才道:“先去歇息。”
他将她轻轻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周围人看师云清疲惫的样子,会心地离开。
走了有一小截路,师云清察觉到周围似乎没了其他人,便伸手揽上卫玄的脖子。
素手轻轻地在他的面颊上抚摸,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薄削的嘴唇,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她轻声道:“卫玄,我瞎了。”
卫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惜,然而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便不敢轻易表达出来,只能哑着嗓子道:“会好的,一定会。”
纵使寻遍这天下名医,他也会替她医好这眼睛。
师云清轻笑,语气微微抱怨:“瞎了便瞎了,只是你这态度,却叫我不大欢喜。”
卫玄脚步一顿,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师云清本以为他只会默不吭声,正打算自顾自说的时候,他却忽然道:“你说,我改。”
“嗤。”语气中有些微微打趣,“你改了,拿什么让我稀罕?”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沉闷的性子,什么也不说,新婚那几日,好不容易多了些话,今日一见,又恢复老样子了。”
忽而话锋一转:“可是,你想说什么,我知道,自然的,我想说什么你也知道。”
“如果当日是你面对那般抉择的时候,也会选择我,我豁出命救你,只是因为我愿意,你不用愧疚什么,也不欠我什么,我愿意这样做,便这样做了,你只要担着就好。”
因为是最爱的人,所以这些选择,只是想让对方好好的。
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去愧疚。
“我知道。”卫玄将她放在床上,单膝跪地,替她脱下布鞋和袜子,大手捧着她的玉足,“云清……”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师云清伸手去扯他的衣领,卫玄从宋濂那里知道她手受了伤,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扑在床上。
他手臂撑着床,把她压在身下,却只能看着,不敢靠近。
师云清伸手吊着他的脖子,胡乱地凑上去,吻过他的脸颊,鼻尖,最后终于找到了嘴巴。
而后恶狠狠的一咬:“我要睡觉了。”
卫玄便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却不忍闭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境都未曾走入,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太阳高照。
醒来时,卫玄却是不在了身边,只有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服侍着她穿衣洗漱。
“王爷呢?”她将铜镜覆盖在桌子上,从凳子上起身往外面走。
看也看不见,照了也白搭。
丫鬟赶紧扶住她:“禀王妃,昨日那位刚刚来府上的公子醒了,说是找王爷有事,王爷刚刚离开不过一刻。”
“公子?”师云清琢磨着询问,“可是那个昏迷着的?”
“正是那个昏迷着的。”丫鬟轻声应答。
她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师暄惊喜的声音:“姐,你醒了啊?”
“来了多久了?”师云清一出门就感受到了投射在身上的阳光,就算看不见,也猜到这会儿也不早了。
难不成师暄一直在这里等着?
看来这小子一如既往的傻。
“也没多久。”师暄迎了上去,自发地顶替了丫鬟的位置,替她撑着伞,“万元安那小子醒了,我也就刚才过来传个话。”
“万元安?”师云清心中咯噔一下,联合起刚才婢女说的话,她小心询问,“你是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师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反而是对万元安颇为感激:“是啊,昨日你不是是他陪你到宣城来的么,这次倒是多亏了他。”
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
安……万元安!
也难怪了。
师云清心中心中涩然,最后却只是歉意叹息:“是应该好好感谢他。”
恩情,终究是恩情。
恩大于天,也只能是恩。
“不过姐你怎么会以为他是哑巴。”师暄最是不解的就是这点,这找到了就找了吧,万元啊还非得装哑巴。
“这一点,是有些奇怪。”师云清回想了一番当初的情景,也只能揣测一番,“兴许是有什么苦衷,毕竟皇帝盯着忠义侯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了,你可查到那卖凉茶的是不是故意放毒?”
“这个啊……”师暄赶紧到,“我就是来给姐你说这个的,那卖凉茶的老板没什么问题,不过最近他生意不好,在个游方老道士那里买了几包玩意儿,说是放在凉茶里就能招来生意,他就这么干了,宋濂师叔去查过了,是毒药。”
“老道士?”师云清蹙眉思索,怎么会这么巧,就让他们给碰见了?
“那老道士后来没了踪影,不过龙影已经去追查了。”师暄赶紧接话。
他也觉得这老道士不对劲,毒药这玩意儿,不贵,但是也值几个铜板,哪个傻蛋会免费提供的。
明摆了存着害人之心嘛。
“师云清!”
两人正走着,便是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声,这声音着实熟悉又难听得特别,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撞坏了脑子,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了。
不过那说话的人倒是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巴不得她死了似的怒问:“你居然没死?”
这句话,也是有些似曾相识。
师云清有些不确定地道:“明月……心?”
当初狩猎的时候,她似乎听见明月心说过。
她来的路上,确实是听见明月国的圣女要和战王联姻来着。
对方现在在这里,似乎也说得过去。
师暄的反应也丝毫不慢,将师云清护在身后,把伞一收就对着明月心:“丑女人,你怎么说话呢,要死自己死去,上赶着倒贴的赔钱玩意儿。”
对待敌人,师暄的语气比官员帽子里藏的鹤顶红还有毒上几分。
明月心气得几近尖叫般咆哮:“我是明月国的圣女,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弹丸之地,也敢称国。”师暄不屑冷嗤,伞尖对准了她的鼻子,“快点滚开,别挡着道儿,你要再敢使什么花招,小心小爷让你丑上加丑。”
师暄的话,从来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师云清感叹自家弟弟越来越口齿伶俐,下一刻忽然感觉自己的手上爬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大,带毛,腿应该挺多的,爬得也是飞快。
她还未曾反应过来,一股轻微的刺痛感就从指尖传来。
蜘蛛!
师云清忽然想起,下意识地将蜘蛛甩开,却觉得有人搅动了眼前黑暗,让她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她赶紧拉住师暄:“师暄,带我……带我回去。”
她怎么忘了,明月国的这个圣女,擅长使毒。
师暄慌乱地扶住师云清:“姐,姐你怎么了?”
忽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对着明月心:“是你,是你……”
明月心并不否认,反而笑得极为猖狂扭曲:“哈哈哈,她既然没死,那我就帮她一把算了。”
“你……”
“师暄,找宋濂师叔。”师云清脚下一个踉跄,眼角却忽然渗出两道黑色的血,从她白皙的脸庞蜿蜒而下,颇为渗人。
师暄来不及同明月心计较,抱着师云清就往宋濂住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宋濂师叔,宋濂师叔……”
将军府的四季海棠开了,粉的红的白的,花团锦簇着,师暄像是一道风一样跑过,带起了不少的花瓣,无声无息地落在师云清的脸上。
她捻起一瓣花瓣,似乎也能看到那颜色似的。
师暄急急忙忙地抱着师云清去找宋濂,半道上就给碰到了。
然而宋濂检查了一番师云清的情况,非但不生气,反而大笑出声,拍着手连着说了几个好。
师暄以为宋濂气昏了头,眼睛都快急红了,牙齿咯咯作响:“宋濂师叔,我姐都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笑……”
宋雨薇虽然是宋濂一手养大的,但是对于医术,那是一星半点也没有学到,她也跟着道:“师父,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难不成师姐的病情真的很重,已经把自己师父气到这个地步了?
宋濂脸上尽是喜悦,丝毫不为两人的质疑而感到愤怒,反而掉头问做得端正的师云清:“云清可有哪里不舒服?”
师云清手指捻起一瓣花瓣,细细把玩上面的纹路,唇角微微掀起,带着笑意地道:“感觉很好。”
自离开皇城以来,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感觉像这般好过了。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一样,弄得师暄不明就里,宋雨薇亦是一头雾水。
宋濂一拍两个后背的脑袋,朗声笑道:“云清这一次是因祸得福了,她脑袋里面的淤血,本来我是不敢轻易给她化掉的,没成想,今日反而从眼睛里面排出来了,这不是因祸得福,又是什么。”
师暄大概能听懂一些,不过想到明月心的蜘蛛毒得很,又紧张兮兮地问:“可是那个丑女人放蜘蛛咬我姐姐,宋濂师叔你难道不先给我姐姐解毒吗?”
“解什么毒,你姐姐不怕那些。”宋濂收回银针,也是颇为感叹,“你姐姐什么毒没见过,这点毒算什么,你要有这个担忧的时间,倒不如去通知王爷。”
虽说云清没出什么事,但是那女人明显心怀鬼胎,绝对不能放过。
话音刚落,便看见卫玄走了进来,便走边问:“通知我什么?”
他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师云清的脸上,以及那两道浓得如墨的血痕。
他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中溢出一抹暴虐,堪堪维持着平稳的声音询问:“谁做的?”
师云清掀开茶杯盖子,随意地将手中的花瓣扔在里面,眯着眼睛向卫玄招了招手:“这么生气做什么,你过来,我同你说。”
卫玄忍着怒气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粗糙的手掌摸着她细嫩光滑的脸颊,想要拂去那两道血痕:“痛不痛?”
他想到昨晚才说过要保护好她,今日就让她发生了这种事情,便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师云清摇头,慢吞吞地道:“很舒服。”
她将事情的起始讲了一遍,带着笑意的道:“你说,她若是知道自己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会不会气死?”
明月心最是看不惯她,而她啊,正好对于明月心也喜欢不起来。
师云清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但是别人都这么欺负她了,她说什么也要还回去的。
不过卫玄明显比她更气,若不是师云清抓住他的手,他怕是早就拿着剑把那女人捅成个筛子了。
“师姐你想怎么做?”宋雨薇适时凑过来,眼睛闪亮,“下毒,还是直接扒皮抽筋?”
她医术不擅长,但是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好,对付一个明月国的圣女,还是自信能做得好的。
只是这方法太血腥了,师云清摇头否定:“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信不信,我只需去她面前走两圈,她便会气得吐血。”
宋雨薇自然是不信的:“有这么夸张?”
这种人,得小肚鸡肠到什么地步啊?
“我便带你去试试。”师云清由卫玄搀扶着起来。
师暄也随之跟上。
宋濂瞧见这几人都要去,犹豫了一会儿,便不打算掺和进这事,只对着宋雨薇道:“照顾好你师姐。”
宋雨薇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师父,我会的。”
卫玄早就在明月心的身边安插了不少的探子,对于她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扶着师云清就往将军府的偏院走。
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几人便听见一阵阵喘息呻吟,还夹杂的床吱呀摇晃的声音。
宋雨薇到底是个女孩子,年龄又偏小,登时羞红了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居然在别人的府邸白日,白日……”
那个词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便颓然放弃,心里只余下浓浓的鄙夷。
师暄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地给她科普:“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等会儿,你还能看到更厉害的。”
想当初,他也是这么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直到明月心不知廉耻地住进了这偏院,还在这院子里上演活春宫,还被他撞见,他心里就只剩下了恶心。
他瞧见外面放了盆水,上前端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师云清道:“姐,你先转身吧……”
这些肮脏的东西,又怎么能入姐姐的眼睛。
师云清也意识到不该看,淡然转身,将脑袋埋在卫玄的胸膛上,卫玄便下意识地将她拢入怀里。
师暄看他们两人恩爱的样子,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忽然噎得慌,一脚踹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
紧接着外面的几人就听到哗的一声,而后又看见师暄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刺破云霄。
师暄早有先见之明地捂住耳朵,等人尖叫完了,才撇嘴厌恶地说:“丑女人,放荡,不知检点。”
他声音故意放得很大,便是里面的明月心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匆匆裹了件丝质的衣裳,赤着脚走了出来,眼睛气得发红:“师暄,我要杀了你。”
她脸颊酡红中带着愤怒,裸露出来的大腿上除了那些丑陋的纹路,便是密密麻麻的吻痕,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还欲求不满的样子。
而她的身后也跟着走出三个英俊的男人,做小媳妇儿样的冷眼看着师暄。
“三……三个?”宋雨薇顿时目瞪口呆,简直像是被毁了三观的样子。
这个女人,居然同三个男人……
明月心本想讽刺她,谁料转眼就看到了卫玄,心中的邪火顿时又蹿了出来,她舔了一下嘴皮,笑容邪肆地道:“卫玄,你来找我……”
“当然是来感谢你的。”师云清转身接话,嘴角几乎是泛起和她一模一样的笑容。
一种笑容,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表现。
一丑一美,高低立见。
明月心的视线终于是落到了师云清的身上,她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没有想到,居然没有毒死她。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指尖弹出一只细小的蜘蛛。
一道剑光迅速闪过。
师云清瞧着被卫玄斩落的蜘蛛,一脚踩了上去:“明月圣女,你也不用放蜘蛛咬我了,没用的,这次来,我正好是为这件事感谢你的。”
“对了,你的蜘蛛很好用,本来我这个瞎子,不知要瞎多久,多亏了你这蜘蛛毒,我才能这么快的就看见。”
她对着她笑笑,语气里是浓浓的庆幸:“说实话,能看见的感觉,是真的很好,你养了这么多的蜘蛛,倒是也有点用处,可惜……被我踩死了一只。”
说着,师云清又移开了脚,底下那只蜘蛛早就贴在地上,成了薄薄的一张纸。
卫玄皱眉看着她那双鞋,打横将她抱起,随后将那双鞋脱下来扔在一边。
师云清早就习惯了他一言不合就抱人的习惯,在他的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明月心掐着手,死死地看着两人,嘴唇都快被咬破了。
本以为是能毒死这个女人,没想到反倒帮了她一把,明月心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梗得难受至极。
而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更是让明月心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此刻,她恨不得将卫玄怀中的师云清扒皮抽筋,嗜血吃肉。
“卫玄,你不要忘了,我此次来,代表的可是明月国。”语气中隐含威胁。
师暄不屑地抱臂回击:“明月国又怎么样,早就说了,你们明月国就是一个弹丸之地,要碾死你们,就跟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身处小指头比了比。
“你,你……”明月心怒火攻心,嘴角溢出几丝鲜血,摇晃着差点就倒在地上。
所幸她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才免去了她的这份狼狈。
师云清拍拍卫玄的手臂,示意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回去了。
卫玄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宋雨薇仔细瞧了瞧明月心的嘴角,感叹道:“原来真的会小肚鸡肠到吐血啊!”
这话一出,明月心又是一个摇晃,恨恨地瞪了眼宋雨薇。
不远处传来师云清淡淡的声音:“雨薇,走了。”
宋雨薇登时转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的后面。
倒是师暄走得时候,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啊!”明月心气急,扯住身边男宠的头发就砰砰砰地往门框上磕,瞬间那男宠的头就蜿蜒出一道血痕。
只是由于怒火攻心,明月心没磕两下,自己就朝后面倒下,不省人事。
听着后面传来的阵阵惊呼,师云清满意地笑了:“明月心这次来,怕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了。”
卫玄要反,明月心肯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拿下卫玄,而明月国会支持明月心,怕是想扶持出一名皇后。
可惜,这如意算盘打得响是响,就是错得一塌糊涂。
两人视线交汇,心意相通,卫玄便觉得心中郁气散去,无比舒畅,也情不自禁地随她浅笑:“你若是还想报仇,我便将她多留一阵子。”
他便是爱极了她这副狡黠又嚣张的样子,鲜活得宛如一朵尽情绽放的月季。
“那便还是算了吧,欺负多了,难免的就有抵抗力了。”师云清划拨着唇角,“不若你先替我解决另一件事。”
卫玄疑惑询问:“什么事?”
底层建设才能保证全局牢靠。
师云清将昨日在城门的事情娓娓道来,言语犀利,由小见大的,指出了一系列的隐患问题。
卫玄明显听进去了她的建议,所以随之拧紧了眉头,直到她停止了自己的阐述,才点头认同说:“这件事我会好好地查下去的。”
昨天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几个士兵也领了罚,至于其他的,他确实是忽视了。
他对军队的要求一直比较严格,久而久之的,这个军队也给他一种比较严格的印象,所以他就放松了对军队的管理。
现在看来,是该整顿一下了。
师暄不远不近的跟着,也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嘴巴一撇:“还用得着好好查吗,早就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早就说过了,军队里面出现了问题,偏生没人信他的。
到底是战王的军队,他的威信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语气里带了浓浓的怨气,师云清眯着眼回去瞧他,淡然反问:“既然知道了怎么不去处理?”
她倒是能猜出师暄的几分心思。
但是,知道就不代表会赞同。
师暄被问得一愣,随后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没有人信我的呗。”
“没人信你,怎么不去找证据?”师云清继续问。
在卫玄的军队里,师暄是个从六品的昭武校尉,虽然是散官,实权也少,但是只要一个机会,就能提拔上去。
比如说这一次。
偏生师暄估计是所有的才能都用在了打仗上,其他的事情那是一点儿都拎不清楚,白瞎了卫玄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
这儿也没有外人,师云清说话也是相当的不客气:“你若是能动动脑子,找出证据,肃清军队,又怎么会没有人信你,师暄,信任不是白来的,总得自己去挣。”
这两年把这小子放出了,心倒是跟脱了缰的野马,可惜方向却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顾及到这小子的自尊心,� �云清的话语点到为止。
然而师暄还是愣在了原地。
他其实很少被教训。
他脚步停下来之后,就停在原地没有动过,有点迷糊,又有点顿悟。
宋雨薇看他呆愣在原地的样子,还以为他受到了打击,几番纠结之后才出言安慰:“师暄啊,师姐她人是严厉了点,不过……”
“其实并没有说错。”师暄一语道出了她未完结的话。
宋雨薇嬉笑道:“你知道就好。”
师暄摸着下巴翻了个白眼。
他又不是女人,一点的训斥都受不得。
虽然他还是不大明白姐姐这么说的用途,但是既然不知道,不如就先去做一做。
想到就干,他本来打算跟上的脚步一转,往军营去了。
走在前面的卫玄倒是有几分诧异,他眉头一挑,带着几分好奇:“你今日怎么舍得对他下重言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妻子对于这个弟弟的看重。
简直就是当眼珠子护着,对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
师云清淡淡道:“总要有个人指导他走正确的路,你在军营之中,也不用太护着着他了。”
卫玄应了一声,想着自己该怎么锻炼师暄,不能太重了,也不能太轻了,他随口赞了句:“他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
这话倒也不违心,当初在进攻西域的时候,师暄靠着灵敏的感知力,避免了很多的危险,甚至还打了胜仗。
他所欠缺的就是领导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