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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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命了!陆展!!”有谁在撕心裂肺地叫他,可是他没有回头。

他记得自己有必须完成的任务。驭空者令行禁止,他知道。

而后……一切皆归于虚无。

当阳光大片地从窗玻璃之中倾泻下来时,陈林拾才悠悠转醒。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在一跳一跳着疼痛。

看来又做噩梦了,他咂咂嘴,脸上没什么表情——它来源于对这种情景的麻木。这一周来陈林拾每天早上都睡到日上三竿,再从一种隐约的恐惧感中苏醒。

对于噩梦,他其实没有一点印象,只是心中有点残存下来对于梦的感受告诉他——那绝不是什么温馨梦境。

更别说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和急促的心跳了,陈林拾郁闷地想。他撑着床铺坐起来,花色鲜艳的被子从身上滑落,缝缝补补的痕迹透露出一丝窘迫。

窗户外的院子里,老陈家的两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玩的好像是种叫“喜鹊跳”的游戏。孩子的脸蹭上了几个泥点,凭陈林拾对他们的理解,这两个皮猴之前应该又舀水和泥巴去了。

欢快的叫嚷声清楚地传到屋内,陈林拾也不禁露出微笑,翻身下床,再把被子叠好。然而他实在是手艺欠佳——被子最后的样子仍然是歪歪扭扭的一团,只能模糊地看出方块的形状。

陈林拾收起笑容,不耐烦地拢了拢这团不成型的被团,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我还在复健……我还在复健……

可惜他很清楚这种心理暗示其实就是种逞强而已。

今天是陈林拾来到小阳村,同时也是老陈家收留他的第八天。这里的生活安宁,平静,温馨——总之是种独属于乡村的美好生活。

如果没有这些每天醒来就会忘记的梦境,那么陈林拾会很乐意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留在小阳村……

即使有,他也很想假装它们不存在。更别说他现在肢体不协调到走路都有可能摔倒,陈林拾谨慎而小心地迈步,陈大哥说,这是因为他头上的旧伤影响了走路,乃至肢体的平衡而导致的,只能慢慢调理。

其实很好笑的一点是,陈林拾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枯朽的树干上,天空无情地向他泼洒下冰冷的雨水。

陈林拾在一片昏沉的雨幕中,虚弱地摸索着前行,直到看见前方水色中亮起一点温暖的光芒。于是他蹒跚向前,再向前……

重新恢复意识,陈林拾就发现自己躺在小阳村陈大哥家里的床上,而且旁边还挂着赤脚医生的吊水。于是他困惑地问了第一个问题:我在哪?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但是更迷离的困惑席卷了他的脑袋,于是这个奇怪的,身体濒临衰竭的陌生人诚挚地又问道:

“那么,我是谁?”

据赤脚医生说陈林拾的失忆大概是因为对于某些事的应激反应,能不能恢复过来还是看自己……

所以着急是没用的,不如慢慢等。

事实上,陈林拾这个名字也是陈大哥给起的……意思也非常简单粗暴:老陈家旁边林子第十个遇险驴友。

还真的是非常一目了然。

陈林拾推开门,和正在天井下面择菜的陈嫂打了个招呼。大家对于每天都起的很晚的病号充满了宽容,而且陈嫂总用一种把陈林拾当儿子的目光盯着他看,陈林拾虽然觉得自己比陈大哥年轻不少,但差一辈……还是别了吧。

“小拾啊,醒了?”陈嫂抬起头,“今天又早了不少啊。”

陈林拾看了眼早已大亮的天,默默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一下,“今天醒得早……而且精神不错。”

这个早当然是相对他前几天的状态而言,比起睡得昏天暗地,或者下午才从梦境中惊醒,今天真的已经很早了。

不过逐渐缩短的睡眠时间也侧面印证陈林拾的身体情况在一天天好转,不知是那个赤脚医生的功劳还是他自愈力太强,这副当初被抬回来时奄奄一息破破烂烂的身体竟然从鬼门关挺了过来,预备再次生龙活虎。

“你陈哥上山打点野货去了,说再带点东西回来给你补补,”陈嫂不慌不忙地择着菜,“你看看你这脸,怎么还这么白,气血亏着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脸很白……泡过水的能不白吗?陈林拾扶着墙走到天井里,沐浴在阳光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等等。

陈林拾突然回过神来,他刚刚想了什么?关于脸白的说法的……

泡过水的,能不白吗?

他什么时候泡过水?

小心地掩盖了脸上错愕的表情,陈林拾假装仍然在享受阳光浴,实际在脑中飞快地又捋了一遍醒来这段时间的事情与逻辑线。

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而且虚弱得快死了,被陈大哥带到家里安置。但是陈林拾的失忆仅仅针对过去生活的记忆,身份,工作,但是他没有丧失自理能力,也似乎保存着曾经的一些生活习惯——

就似乎只是那些构成陈林拾之前那个人的要素,被抹去了,而留下了一张白纸。

然而现在脑子里突兀出现的这句话,让陈林拾疑心是不是随着身体的恢复……记忆,也开始恢复了。要么,就只是潜意识中残存的一点印象。

现在想这个也没什么用……乱糟糟地想了一堆,陈林拾才发现现在关心记忆恢复还为时尚早,于是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把手掌在自己眼前摊开,让阳光轻盈地铺满整个手掌——

也铺满关节处开始长出新肉的老茧,以及手掌上,不起眼却细碎繁多的伤疤。

这些尚未褪去的痕迹充分昭示陈林拾曾经的生活绝没有他所希望的那么安稳,反而可能很危险。所以他现在的心态有些矛盾……

既想赶快回想起过往找回自己,又有些耽于现在简单快乐的生活。

做个普通人,过着普通而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件事其实是相当有难度的。毕竟命运总是喜欢在你安安稳稳地走路时,冷不防给你踹一跟头吃一嘴泥——

你还必须得接受。

“拾哥,拾哥,”欢快的声音打断了陈林拾的思绪,他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是陈大哥的丫头陈露。

每次听到小姑娘清脆的声音,陈林拾总会莫名想到刚熟的脆萝卜,俏生生的……不过这辈分还真是乱啊,他无奈地咧咧嘴,自己本来是该被叫叔的,但小孩们叫顺嘴就没再改了。

“你今天醒的好早,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玩?”陈露挥舞着脏兮兮的小手,“我刚刚赢了弟弟,他太笨了,你来嘛。”

“明明是你耍诈!”陈大哥的小儿子陈朔委屈地说,从院子那边探出头来,“就是你趁我没注意多跳了一步!”

“我没有!”陈露扭过头去反驳道,“大丈夫不计较,你是胆小鬼!”

这下陈朔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求救的目光看看陈林拾,又看看自己的妈妈寻求支持,小嘴用力撇着,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愤慨。

“我才是笨手笨脚,”陈林拾微笑道,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跟我玩可没什么意思,除非露露想找我垫个底。”

见陈林拾回绝,陈露只好无精打采地往弟弟那里走去,经过陈朔时,还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不服就再来啊!”

陈朔做出一副要咬人的表情,脸上的情绪变来换去,最后还是拖着步子跟着姐姐回去了前院。他拖长了调子的声音也远远地传过来:“比就比!我才不信我会输!”

多么富有生气啊,陈林拾一边迈步,开始每天绕着院子行走的缓慢复健,一边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残留的记忆碎片又在作用,他总是对年轻而生机勃勃的生命感到羡慕。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变老了吗?陈林拾数着步伐,轻轻晃晃脑袋,可是他连自己今年几岁都不知道……这也太可笑了。

陈大哥和医生根据他的脸推测他今年二十左右,因为这是张充满书生气,又带着些许稚嫩感的脸。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眼睛,因为不同于普遍的黑棕,陈林拾的眼睛是罕见的灰色。

而这,与他正常的重国人长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被陈大哥开玩笑是个混血儿。

陈林拾扭头看向旁边墙上的窗户,粗糙的玻璃朦朦胧胧映出了他的身影。这张脸和他的手其实形成了相当大的反差……

除非曾经的陈林拾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一边读书一边搬砖,否则还真的不好解释。

这样想着,陈林拾被自己的假设给逗乐了。他有种隐约的预感,自己确实是二十左右,但又莫名其妙有种曾经的自己很沧桑的感觉。

有时猜测自己的过去也是种无所事事中的无奈之举……陈林拾喘了口气,更何况记忆因为其客观性,反而让他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快中午时陈大哥从山上带着野物回来,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看来今天他的运气不错,不用奔波一整天,直接在上午就完成了目标。

陈林拾完成每天的行走任务后已经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也走了出来一起帮忙。

“这一段收获出奇地多,山上情况好像比前些年变好了不少,”陈大哥把打下来的山鸡递给陈嫂,扭过头来问道,“小拾啊,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感觉今天又灵活了不少,”陈林拾活动了下胳膊示意,又走了两步,“而且也没那么累了。”

“那……”陈大哥露出有点犹豫的神色,挠了挠头,“有没有想起来啥?”

陈林拾摇了摇头,但脸上仍是轻松的笑容,“还没有……看来我又得在大哥家骗吃骗喝一段了。”

“你这小子,”陈大哥探过身子,拍了拍陈林拾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那可随便住,说不定露露和小朔还真就多了个小叔叔呢。”

“对了,我今天不是和老刘他们一起上山,”陈大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对陈林拾说道,“老刘昨天去镇上时,听说现在好像局势又不太好了。”

“本来当初驭空者们编入特战部时还有人抗议,但现在……唉,也不知道抗议那时是不是反而更好了。说是山前县那边在传,铁蝙蝠……又出现了。”

看陈林拾一脸懵懂,陈大哥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你啥都不记得,咋会知道呢?小拾你是不知道,过去那个年代咱们地球,唉,过的是真的难啊。那时铁蝙蝠还在,驭空者就是国家专门选拔出来对付它们的。当初大家活得小心翼翼,不知道哪天是不是就没命了……”

但陈林拾并不是因为不知道才露出这副表情来的,反而是因为这段话让某些残缺的片段突然闪现过他的脑海——

而且,从这种突兀的,仿佛窒息的感觉中,陈林拾明白那绝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难道我有亲人因为那个……什么铁蝙蝠而死吗?这个东西是恐怖组织吗?

“不是,铁蝙蝠不是恐怖组织。”听到陈大哥低声回答,陈林拾才发现自己把后一个问题直接问了出来。看到大哥表情逐渐凝重,陈林拾心中也紧张起来。

“铁蝙蝠不属于地球,它们是从外星来的……它们为侵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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