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母历三年四月五日，已经修建两年多的飞翔之城遭受火炙之灾。

智尤低着头请罪，“我没有看好圣城，造成如此毁灭性的灾难，请神使责罚。”

安茹笑，“哪里有那么夸张，什么叫毁灭性的？城不是还在么？城墙和房屋多是石头垒成，一把火哪里烧的掉，无非是有些黑色的烧烤印迹，正好留给我们的后人看，让她们知道祖先当年抗击压迫的证明。”

“敌人用油抹在墙上又用火烧，写着一句话，如果我们不归顺轩辕部落，就要和这个城一个下场。”智尤捶地，“这实在是耻辱。”

“我不那么认为，”安平道，“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闹，可是三个部落都还是保持应有的秩序，大家照神使说的，该春耕就春耕，该插秧就插秧，除了军事编制调整和训练，其他的，和以往没什么两样。而敌人还是老伎俩，这，半个月，他们不是这里烧烧，就是那里烧烧，至今没看到一个人影，说明他们已经计穷。他们若要进攻，必然长途奔袭而来，我们只要以逸待劳，中途不断设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和招架不住就行。”

智尤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犹豫，看向安茹。安茹又笑，“行了。方才安侍者已经说了，这也是我的意思，至于圣城被烧，也不一定是坏事，正好可以激发族人的斗志。知耻而后勇，大家不要忘记圣城被烧的耻辱，但是，也不要太过于自责和惊慌。”

安木点头道，“正是如此，虽然我对于进攻没什么研究，可是防守，我们经历的可够多了。这受伤和耻辱，有时候打击人，有时候激励人，全看我们怎么引导了。”

“不错，这狼群再狠，也无法吃掉羊群所有的羊，相反，只要羊不畏惧，顶伤狼的事也时常发生呢。”晏青笑道，“这次可要让那帮豺狼看看我们羊群的厉害。”说着还看了一眼智尤，想着这家伙以前也是豺狼之辈，如今还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智尤正好也在看她，露齿一笑，犬牙交错，露出几分狰狞，“首领说的是，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着羊群把狼的牙齿打掉几颗，让他们再不敢来。”

安茹被他俩逗得笑起来，回过脸看安平，却无意碰到安道的目光。专注而深沉的，让她一愣，再过来一点，又看到晏武，渴望而单纯的眼神。一秒而已，但是当她再看向安平时，早失去了那份调笑的心情。“最近草药的收集如何了？一旦开战，伤病再所难免。”

“放心吧，已经开始制成药包和膏体，医用白布也都高温煮沸又在日光下暴晒过了。”

安木有些担忧的道，“目前部落对于抗击敌人的情绪非常高涨，我看这帮孩子巴不得敌人早点打过来。但是耕作和捕鱼却不是那么尽心，虽然人去了，可心思早飞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今年的收成恐怕······我们三个部落倒也无所谓，就怕到时候受战争波及，会有很多流民和逃亡投奔而来的奴隶。到时候，粮食就成问题了。”

安茹暗地点头，安木已经完全摆脱过去一个部落首领的眼界，看问题越来越宏观了。这样，她离开的时候，也会放心一些。可惜没有更多时间留下来看着更多年轻一辈的成长，不过有安木、晏青、还有姚七、安桥她们在，又有智尤、晏武，除掉轩辕之后，母系氏族的生存危机就解除了，之后如何壮大，就要靠她们自己。她们可以等，而安平却不能等了，这次他回来之后，妞妞担忧的告诉她，他的魂魄又衰弱了一些。

过度的使用灵力，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她感动于他终于开始真心投入到这片土地，开始真诚爱护这片土地上的族人，却为他的身体夜不能眠。

会议结束了，安茹和安平照例是最后离开的。安道站在门口，安茹皱眉，他回来之后一直很安分，很努力的为司母部落的发展尽力，因此，她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针对他，也尊重他的意愿，没有让他去其他部落。

“你，准备离开了么？”安道盯着安茹的眼睛，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招架。身边的安平握住她的手，她迅速平静下来。虽然对于安道的敏锐和洞察力她从来不怀疑，但是，他如此了解自己，还是让安茹多少感觉到一些不自在。

“马上要开战了，大祭师不好好为族人祈福，说这些话，是会扰乱民心的。”

“是因为他么？”安道又看向安平。

安平沉默，安茹面色更严肃几分，“大祭师，你逾距了。”

“还会回来么？”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祈求，安道看着安茹，小心的问道。

那一句问话，撞进安茹心里，她仿佛看到遥远的年代里，那个瘦弱的男孩捧着她给他的野果，看着要去地球其他地方巡视的她，小心的问，‘你还会回来么？’

她一贯是吃软不吃硬，对着这样的安道，她也强硬不起来，哪怕明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利用她心里最后一点给予过往的温情，她迟疑着，最后平静道，“安道，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多说。如果有可能我还会回来的。希望那个时候，司母部落更加壮大，司母族人的足迹可以走得更远。”

“那个时候，你在圣庙下面，说过会不离不弃的。”安道苦笑，“其实，人的誓言真是渺小的可怜。就连神使也一样有自己承诺而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看，我该拿什么来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不会变的东西呢？只有权利才是永远存在，不会改变的吧。”

“当初我说这话的时候，是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不要因为权利而反目，因为你追求的，是个人的成就，而我期望的，是母系这种模式的复兴。”这还是那是事变之后，安茹第一次如此平静的解释，“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也打算去遵守，可是，你先放弃了。至于权利，它虽然不会改变，但是它永远是冷冰冰的，不会属于你，也不会属于任何人，它玩弄着崇拜它的人，然后看着那些人更加空虚。去找个好姑娘，然后好好生活吧。现在你在部落内的地位已经很高，不要去奢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会发现那些东西并不会让你真的那么快乐。”

“你肯这样跟我说，是因为真的要走了吧。”安道苦笑，“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努力去改好，都没用了不是吗？”

安茹沉默，最后道，“你好自为之。”

走出好远之后，安平还皱着眉，安茹问起，他才道，“你的灵力失去之后，原本你和安道、晏武之间的那种心灵感应，应该也消失了。不过，为什么安道还能猜中你要离开呢？”

安茹摇头，“我也不知道。”

十五日之后，大战的序幕开始拉开，轩辕的大部队在刚离开自己势力范围不远就遭遇到第一轮伏击。地点正在今天的河南张家口附近。

安茹透过定位器发回的画面，看着轩辕戴着面具，骑着一头野猪，带着一帮骑高头大马的贵族还有步行的奴隶，当时差点没从桌子边滑倒。

菲菲在她怀里，也乐得咯咯笑。“菲菲，你也觉得这个人的品位很奇特么？其实，仔细看，这头野猪身量很高大，皮肤黝黑，两眼冒凶光，正适合那个首领坐呢。”

菲菲挥舞双手，刚满月的她，虽然因为早产个头更小，可是精神头不错，在妞妞的照顾下，五官也长开了些，越来越像墨菲小时候了。只有眼睛像她，黑溜溜的如同上好的水晶，无比灵动。

妞妞不满的抱走菲菲，“安安，你这么教小孩子是不对的，容易让她对事物产生错误的第一印象，要是以后她也要个野猪当坐骑，可丢死人了。”

“别担心，有小乖乖和小可怜呢。它们老了，还有它们的孩子。”安茹看着显示屏，不在乎的笑道。旋即想到大战之后，就会检修好飞船带菲菲离开，心里真有点舍不得。“对了，这两天安平忙什么呢？飞船检修的怎么样了？”

妞妞摇头，“我也没看到他，飞船一直没检修呢。你知道我没有检修飞船的执照，只有基础检修能力，还不如飞船自检。何况我要看着菲菲啊，你和安平两个忙得不见人影，可怜的菲菲只有在休息室和医疗舱玩。”

安茹逗着菲菲，“乖啊，菲菲，等战争结束，妈妈和爸爸带你出去玩，去好远的地方玩哦，回老家呢。开心不？”

菲菲抓住安茹的手指，用没有牙的小嘴啃，疼倒是不疼，只是弄得一手的口水，啃了一会，大概是发现不能吃，菲菲放开她大哭起来。

妞妞赶紧带着菲菲离开，那边的春儿已经准备好羊奶和果子露。安茹没有奶水，可怜的菲菲认了两只羊妈妈，这才没有饿着。

安平从外面回来，神色疲倦，安茹皱眉，“你不会又使用灵力去战场观战了吧。”

“嗯。我去确定一下轩辕的本尊。”

“你不要命了么，”安茹有些恼火，上次去团结部落，她就有些担心，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是不得已。但是现在，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现场，那些设伏的地点都安置了安平前几日连夜赶制的定位器，坐在飞船就可以完全掌握战争进程。

过去她为他不够融入这里的生活忧虑过，但是现在，他如此投入，她又觉得不是个滋味。

安平抱着安茹，“好了，安安，没事的，我不过是想趁我们在这里的时候能完全把这个大麻烦解决掉。我没有在轩辕身边发现未来世界的人或者外星人的踪迹，那么很可能轩辕本人就是，他体内还具备我留下来的异能，如果我们不解决掉他就离开，哪怕这次胜了。可是我们一走，这里的人能招架得住么？”

“可是，你的魂魄，已经承受不住这样频繁的透支了。”安茹咬住他的肩膀，“你想让我担心死么？”

“放心，我不会便宜那些虎视眈眈，等着我翘辫子好接手你的人。”安平笑，“今天我看了，那些姑娘小伙被训练的不错，基本上我们没有伤亡，陷阱设置的很简单，没想到轩辕的军队居然没防备，你没看那些将领被踩到铁钉的马摔下来，浑身伤痕累累的样子。赤脚的奴隶根本没有办法躲开，不过伤亡倒也不多。下一次他们有了防备，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知道安平在转移话题，可是看他如此疲惫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多说什么，陪着他走到休息室，让他在床上躺好，看他熟睡，忍不住又深深叹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要在他们离开之前把那个轩辕解决掉，以绝后患。但，绝不是以牺牲安平为代价。消灭他的唯一途径是趁他在本体体内时杀死他。

目前，正在进行的是双方兵力的比拼，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她不相信那个家伙还可以在一边看着，让别人替他指挥，要知道，战场上，延迟一瞬间的下令，就有可能是决定性的。到时候，杀死他的本尊，没有人帮他施法治愈，他就是游魂，虽然还可以短暂的进入别人的身体，但是用凭着安平那么多年前留下的一点微薄的灵力，又不明白凝聚魂魄的具体操作方法，不了一个月，就会慢慢消散在天地间，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这个轩辕的打法，还是延续了过去那种双方在阵地上站好，然后一起拼杀的思维模式，有点像西方和中国古代的打法，至于贵族配备的道具，有些像日本刀，她选用毛委员长的战略教给部落倒是正好对路了。当时她的考虑是，自己这边的人更适合单独零星作战，拼军队人数和凶狠程度估计是不成的。当年日本小鬼子那么凶残，最后不也被毛委员长干掉了？当年美国雇佣兵那么强悍，不也被解放军打退到三八线之后？所以，她相信，自己不会输，安平也一定会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