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萍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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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秋之月, 日在房, 昏虚中, 旦柳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 其神蓐收。鸿雁来宾, 爵入大水为蛤。鞠有黄华, 豺乃祭兽戮禽。

宫冰玉的离开与她的出现一样, 猝不及防。

暮色深浓。面对余维的回禀,皇甫思凝讶异道:“宁宁娘子当真已经走了?我还以为……”

凤春山对此颇有微词。但不是因为宫冰玉,而是随她一起来到方棫又莫名失去踪迹的令莲华。

宫冰玉倒是潇洒。做了甩手掌柜,一走了之。方棫毕竟是敌国, 强龙难压地头蛇。她再手眼通天,也很难在茫茫人海之中寻觅这个令氏遗孤。

她并不会蠢到在皇甫思凝面前表现出来。视线略一回转,道:“霜儿, 你以为什么?”

皇甫思凝张了张口,再三踌躇, 最终还是吐露了实话,道:“宁宁娘子说……她从未见过, 我以为她会等到……”

并没有指名道姓,凤春山还是听懂了,道:“你以为她会等兜兜来了再走?”

皇甫思凝赧颜,点了点头。

凤春山哼了一声, 道:“和她沾上关系,准没有好事。我才不会让她见到兜兜。”

皇甫思凝一惊,道:“是你将宁宁娘子赶走了?”

凤春山摇头, 道:“我倒是希望我有这个本事。”

她垂下眼睑,不去看皇甫思凝清澈出奇的眼睛,宫冰玉那童稚又隐含凶戾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不如杀光。

——如果她不知道,她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了。

凤春山的喉头动了动,竟莫名口舌生腥。

但还有一个声音缱绻在耳畔,仿佛三月新生的春草,柔软得令她刚硬如铁的心肠也化为绕指缠绵。

——那是人,并不是禽畜,怎么能用链子锁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人,别人也是人。

眉心微微一暖,凤春山一时凛然。

皇甫思凝的指尖触及凤春山,轻声道:“凤竹,你怎么又皱眉头了?”她微微一笑,意味不明,“我不是说过,这样不好看,不许你再这样……”

凤春山顺势勾过了她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指缝,一寸寸向下,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霜儿,你……在不安么?”

皇甫思凝飞快道:“我才没有。”

凤春山按住皇甫思凝的脉搏,仿佛要用这个小小的动作,抚慰她的所有忐忑迷惘,道:“霜儿,你的脉搏跳得很快。”

皇甫思凝道:“被你这样压着,不管是谁,脉搏都会很快。”

凤春山的神情很正经,没有一丝狎昵的意味,手慢慢游弋到她的胸脯,不轻也不重,道:“那心呢?我来听一听……”

皇甫思凝娇娇喊了一声,道:“还有人……”

凤春山低笑着把脸埋进去,道:“余维一向机灵,跑得比谁都快。你看看,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什么人?”

皇甫思凝咬了咬唇,推着凤春山的肩膀,却分毫推不动,只好道:“你……你都听到什么了?”

凤春山隔着衣裳在尖巧的地方舔了舔,又吹了一口气,道:“我听到……霜儿说,你喜欢我。”

皇甫思凝颤了颤,道:“你真厚颜!”

凤春山道:“好吧,我听错了。我听到的是我自己的心,她说,我喜欢你。”

皇甫思凝偏过头,似是嗔恼,眼角有一痕芙蓉一般的微红,道:“你每次都这样,一有事,就想拿这个法子转移我的注意……”

凤春山道:“霜儿,我想要你,你不想要我吗?”

皇甫思凝眯了眯眼,望着眼前人热切的眸子,道:“那这一次,得我来。”

凤春山把唇递了过去,在接吻的间隙模糊道:“霜儿,只要是你……”

闻到了花开的味道。

听到了冰雪融化的声音。

吻一如花间雪,冰凉又湿润,却是甜的。淡淡馨香。

皇甫思凝翻过身子,压住了凤春山。

她本来想解开凤春山的衣衫,但只有一只手,行动很不方便,扯了半天,连凤春山腰间的丝绦都没解开,反倒越缠越乱,成了一个死结。

凤春山闭着眼睛憋笑。

为什么明明一度重伤濒死的是凤春山,她却能那么龙马精神?反倒是自己……

皇甫思凝有点不甘地拍了一下她,道:“你,你来脱!”

凤春山干脆利落地扯住丝绦,撕成了两截,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味道,道:“夫人,还要继续吗?”

皇甫思凝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道:“你乖一点,有奖励。”

凤春山慢条斯理地褪去衣裳,眉如春柳,眼若秋水,粉颈朱唇,春湾雪殷,事事完美无瑕,无一不快人意。

皇甫思凝弯起眼睛,低低道:“我夫人果真生得蕙性芳心,玉颜花貌……”她目光一扫,望见被丢在一旁的丝绦,指了过去,“用那个,把你的眼睛蒙上。”

凤春山歪了歪头,模样无邪,道:“霜儿,你想作甚么?”

皇甫思凝亲了亲她的鼻尖,道:“反正我说什么,你就得乖乖做什么。”

凤春山很乖巧地捡起丝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却如何能及得上她一颦一笑,声色无尽,叫人恨不得一口咬住,细细咀嚼,吞下肚去,一点渣滓都不留。

青丝纷纷零落,散乱在她们交缠的身体上。

看不见对方,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最亲密的人之间也有一层异样的隔阂。凤春山有些难耐地唤她的名字,道:“霜儿……”

皇甫思凝道:“凤竹,我在。”

咬她,亲吻她,手指陷入她的腰肢,看着她盛开成最娇妍妩媚的姿态。只有她才能令她露出这样欲求的神色,发出这样渴望的声音。一旦意识到这一点,爱意满涨得几乎无处安放。

血是炙热的柴。

爱是滔天的水。

欲望是驰波跳沫汩濦漂疾的鱼。

柴燃了,水烫了,潏潏淈淈,湁潗鼎沸,只待烹鱼,成一世好合之欢。

皇甫思凝的指尖划过那一处处新结痂的粗糙伤口,一时酸涩,一时悲喜。她吞了吞唾沫,强迫自己忘却那些腥风血雨。

凤春山微微颦蹙,道:“霜儿,我想看着你……”

皇甫思凝笑着按住凤春山的手,道:“都说了,让你乖。”

凤春山道:“霜儿,我要……”

小兽一样,恋恋不舍。

蒙眼的丝绸已经湿润了,不知是因为汗水或是其他。

檐前骤风,耳畔隐隐铁马铮铮,听之与竹无异,又似当真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碧油红旆海山滨,情仇难舍难分。

不死不休的桩桩血债,脆弱虚伪的一纸和书,前路漫漫不明,家国危如累卵,在这一刻终于都被抛之脑后。皇甫思凝的掌心缓缓摩挲,勾勒着凤春山饱满圆润的曲线,又有些恶意地掐了一下,道:“偏不给。”

黑暗依旧笼着,什么也看不清。

凤春山静了静,道:“那你就不能怪我了。”

一刹那天翻地覆——

仿佛从云端跌落,又旋即被推入更深的缭绕云雾之中。

皇甫思凝又惊又怒又羞,道:“凤竹!你说话不算数!你……”

那双手紧紧按住了她,肌肤滚烫,几乎火一样的灼痛。

凤春山道:“都是霜儿不好。”

皇甫思凝满心委屈,无处诉说,道:“你明明答应了我……”

凤春山一把扯下了蔽眼的丝绦,她的嗓子有些哑,含嚬欲语声先咽,道:“才不是……”

她垂下头,轻轻舔着皇甫思凝脖颈上的伤疤。薄薄一层红的痂,连呼吸接近都会引发不可自制的颤抖,淡淡的粉色一点点地在玉白的肌肤上洇出去。

皇甫思凝呜咽着,手指无措地虚张着。

她陷在床褥里,困在温柔乡。四面都是凤春山的气息,无处可逃。

想要抓住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

“凤竹……”

“霜儿,你求饶也没用。是你先使坏的……下次我要把你绑起来……”

凤春山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直到她们谁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是极致的欢愉,也是漫长的幻觉。忍不住了,也停不下来。

她们都在云海里。迷蒙着双眼,仓促地呼吸,起起伏伏,高一跌,低一宕。

在粗暴与温柔之间游荡,每一次碰触都烫得人喘不过气来,深入,再深入一些,直到触及彼此鲜嫩娇软的心。

这一梦如此缠绵悱恻。

长夜未央,希望永远不必拂晓。

***

皇甫思凝睁开眼的时候,本能地往一侧靠去,喃喃着:“凤竹……”

那一侧却空了。

皇甫思凝在瞬间清醒。

她并非第一次体会枕畔空无一人的滋味。上一次是春末,明月华星,列宿参差,刀子一样的花在眼睛里盛开。

房间里点着一豆烛火,孤星一般闪烁,烛泪层层堆叠。皇甫思凝撑起身子,慢慢下地,推门而出。

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凤春山的下落并不难找。毕竟没有几个人,胆敢在儊月的驿站大声喧哗。

何况那人的声音是如此怨恨凄厉——

“你疯了么,你疯了吗!”

凤欢兜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大吼道:“你先前玩一玩,我也就算了,你现在知道自己在作甚么吗!”

她不复身为王世女的娇贵矜傲,怒形于色,仿佛一只暴躁不安的野兽,徘徊在自己遭到侵犯的领地里,恨不能将入侵者撕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凤春山蹙眉不语。

谢嬷嬷语气柔和而坚定,道:“将军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如此?”

凤春山平静道:“我意已决。”

这种平静反倒令凤欢兜更加激动,道:“那个女人害死了我们的母亲,你却爱上了那个女人的女儿!”她怒不可遏,“姊姊,我告诉你——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她不行!”

凤春山没由来地想到宁宁的话语,道:“兜兜,或许……”

凤欢兜打断了她,胸口剧烈起伏,道:“她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她难道还要夺走你吗?”

凤春山道:“兜兜,没人能夺走我。”

凤欢兜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变了,她令你变了!你明明知道,她是什么东西——”

凤春山道:“霜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欢兜道:“这和她究竟是什么样子根本无关!她……”

凤春山叹了口气,道:“兜兜,不管你认不认霜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姊姊。”

谢嬷嬷道:“将军所言极是。王世女与将军姊妹情深,多年来相互扶持,亲密如一,怎可因为区区那种女子心生芥蒂?”

凤春山道:“巫谢云君,注意你的措辞。”

她的口气很平,却令谢嬷嬷的身子微微一震。

凤欢兜捏住自己的眉心,道:“我知道……姊姊你永远都是我的姊姊。可我也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手,别人谁也夺不走。你看中了她,所以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动摇……”她的语气渐渐低落,先前强撑着的气势不再,显出哽咽的哭腔,“可是,可是……我娘……还有泱阿姨,她们若是知道,你爱上了仇人的女儿,她们会怎么想?”

“她们若是在天有灵……你难道都没有考虑过吗?”

凤春山道:“我考虑得很清楚。”

凤欢兜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地望着她。

凤春山抿了一抿唇,道:“你冷静一点,兜兜。”

凤欢兜道:“姊姊,你知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凤春山低声唤道:“兜兜……”

凤欢兜森然道:“你如果还认我做妹妹,你告诉我,如果我见了她,该怎么称呼她?我那个亲爱的好妹妹?你要我向她低头,对她敬茶,尊她一声嫂子么?”

凤春山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们没有人会强迫你。”

你——我们——

寥寥数字,几乎如刀锋一般剐进了耳朵,鲜血汩汩地涌出来,凤欢兜尖锐道:“你们?哈,哈哈,你们,好一个你们!”

凤春山自知失言,道:“兜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凤欢兜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冷冷地告诉我,然后让我接受,毫无回旋余地,是不是?”

凤春山难得有些支吾,道:“我,我也没有冷冷地……”

凤欢兜忍无可忍,道:“我娘眼瞎了,惑于他的好皮相,赔上了一世——我认了!可是那个女人——凭什么,凭什么?”

凤春山缓缓摇头,道:“兜兜,你明知道她的好。”

凤欢兜气息一滞,垂落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猝然一收。

却没能攥紧。

那双琥珀色的明眸浮现在眼前,蛋壳瓷一样的面庞,温和冲淡,清丽婉转。

那么好,好得令她的痛意与恨意一并翻涌上心头。

“……她是他们的女儿。”

良久之后,凤欢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姊姊,你想把她接到平西,除非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在群里点了蒙眼play的同学,赶紧出来乖乖认领xd

兜兜真的给自己立个一个很大的flag呢~

绿酒is watching you

***

谢谢小天使们投雷撒花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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