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旬，正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文学社迎来了三位新成员。
不过我知道其实只有现在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睛的千秋和去参加军训了的肆会呆在文学社，念着读本的少年再过不久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
或许是因为旧校舍凵字型构造的缘故，文学社社团教室所在的位置正好能被房子的另一侧遮挡住，让下午两三点钟的这里和炎热的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老旧的木质楼梯、空无一人的长长走廊，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摇曳不止。
廊道尽头的风窜进社团教室，调皮地撩动我手中的文件。
远远传来新生们军训时整齐的口令，让教室里的人明白，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
新生们开始军训之后，学校暑假里的宁静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其实原本就不怎么安静——毕竟还有二年级学生在这里补习，不过课间的吵吵嚷嚷和现在从操场那边传来的整齐如一的声音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无论去何处，都让你我形影不离——”
“无论在何时，我都在黑暗中注视着你。”
舒缓的声音在文学社教室里缓缓响起。
“歌剧魅影吗——”
我看着陆悦手中的小册子，他念的是歌剧魅影小说赠品小册子里音乐剧的台词。
江涟一如既往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她的书，不过从她不时从书上游移开来的目光来看，这家伙根本没有在认真看书。
大概是很在意这两个新人对自己推荐的书的反应吧。
看到她这幅模样，我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江涟已经开始对其他人产生“兴趣”，或者说会在意别人的反应了。
虽然前不久她还为文学社招收新人一事问过我，可比往常多了两个人的文学社也并没有因此就变得热闹起来嘛。
我算了算这几天收到的填好了的入社申请书，思考着要收多少人才好。
其实只差一个成员便可以达到学生会的要求保住文学社，不过今年因为校刊的事，我和江涟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多收几个新人也可以减轻减轻我们的负担。
“申请入社的理由，对文学的无限热情。”
否决。
我直接在这张申请书上画了个叉。
这种破理由也写上来，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为了文学社的安定必须拒绝。
“对学分管理的无限热情。”
否决。
你就不能隐晦一点吗？为了文学社的安定也必须拒绝你。
“陈荧学姐。”
否决。
那货可不是文学社成员，要是开学之后发现她不在再退出反而麻烦，为了文学社的安定还是要拒绝你。
“江涟学姐。”
否决。
入学之后你们就不会喜欢她了。
“可爱的女孩子。”
否决。
那是男孩子。
一连否决了好几张入社申请书，我不由苦笑着叹了口气。
像这种奇奇怪怪的申请理由我是真的没办法通过。
虽然有多收一点成员壮大文学社的想法，可如果收过来的是一群对“文学”没有半点了解和兴趣，纯粹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混进来的家伙反而只会添乱。
“果然还是应该设一个入社考试吗……”
我放下手中的申请书，转而看向心不在焉的江涟。
“如果要进行入社考试的话，你觉得什么样的题目合适？”
“《孤独与深思》、《奥林比亚之春》、《等待戈多》，三选一来写三千字的现场书评。”
“这些玩意也只有你看过并且写得出来吧！”
我的话似乎让她意识到题目的难度太大，江涟将注意力从千秋两人的身上转移开来，认真想了想，回答：“那就《生死疲劳》和《丰乳肥臀》吧。”
“就算你改成中国小说家也没用，这些获奖作品很少有学生会去看吧！”
“……”
“比起莫言，你说郭X明可能还有人答得上来。”
“但是我不喜欢郭X明。”
“你喜不喜欢关我屁事啊！”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虽然多少有人情味了一点，可这家伙脱线的地方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转头看向因为我的提问而停了下来的千秋和陆悦，“你们觉得该怎么考？”
陆悦直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天的事而不想帮我还是真的不喜欢看书。
“明明都是当社长的人了，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问自己的社员。”
千秋一如既往地数落我，不过在这之后倒也好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你非要设一个入社考核的话，只要让他们一人交一篇文章就行了。”
“反正收这么多人你也是为了偷懒把校刊交给他们做对吧？”
“……”
虽然是这么回事不过听过这些新生关于之前数届文学社的描叙之后，我还是对这些新人不怎么放心。
……陈棉学姐他们为文学社打下了这么好的名声，我就算没办法和她们一样将澄空文学社发扬光大，好歹也不能连出个校刊都遭人诟病不是？
看我仍然犹犹豫豫的，千秋不由嗤笑道：“社长你不会是怀疑新人的能力吧？”
“……”
“文学社上学期发行的校刊，刊登的那些没有标名字的文章是学姐写的吧？”
“然后再自己写上一些书评，让刊物看上去有趣一些，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千秋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无所顾虑地斥责我这个前辈，“肤浅！”
“……”
千秋的话让我和江涟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她似乎在奇怪的地方产生了误会。
“那个……”
“不用多说，虽然看上去是挺有趣，可是不觉得这样对学姐太失礼了吗？”
我刚想解释，千秋就打断了我的话。
“虽然确实不怎么有趣，可学姐写的文章不管是字词还是文章结构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虽然写的是小说，可使用大量优美词句的文章哪怕作为单独的散文也十分出色，就算不被学生们喜欢，也不能就因之否认它们的魅力。”
“说到底吐槽以散文的风格写作的文章‘语言不精炼’本来就是很傻的行为好吗？”
千秋越说越激动，陆悦适时递了一本校刊给她，她翻到十几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大声说道：“什么叫‘卖弄学识’？把和故事主题相关的事写出来也是卖弄？”
“‘描写单调’又是在说什么？学长你作为文学社长都不知道有‘反复修辞’这一手法吗？”
“……”
“还有这里，‘文章脉络不通透，离题’，从其他角度来描写就是离题的话多视角的群像剧该怎么办？”
“还有这……”
“这也是……”
“……”
结果千秋拿着这本校刊连珠炮似的指责了我半个钟头。
轮椅学妹最后呼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虽然引起学生的兴趣是很重要，可也不能为了这个就忘记了文学社‘文学’二字的初衷，否则和那些烂大街的快餐文有什么两样？”
“社长，你明白了吗？”
“……”
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这些书评的主人不是我，可也是在我的默认之下才写的。
“不能为了吸引学生就忘记‘文学’二字的初衷吗……”
我复叙了一遍对我怒目而视的学妹的话，在追求“风评”的过程里我好像真的丢失了一些曾经的坚持。
可……这真的是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