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早上起来开始我的心情就很差。
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唯一起到的作用便是让我对原本今天离开的预定产生了动摇。
仿佛为了回应我的期待，当我洗漱完毕，拉起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时，看到的是阴沉沉的天空。
“既然要下雨，那就没办法了呢。”
我对慵懒地趴在沙发上的江涟说，其实也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从自己的决定里逃离的借口。
草草用过早饭，无所事事的我端着一盆水，拿着抹布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空空如也。
一年未见，再次走进母亲和父亲的卧房时，我所看到的依然是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的景象。
虽然初中时期曾来过几次，那时的我也将这间房间贴上了“不像有人在生活”的标签，可和现在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那时的房间，除了乱糟糟的床，其它父母亲的生活用品几乎都布满了灰尘。
——虽然冷清，却好歹能从摆设的私人物品看出这间房间已经有了主人。
而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的刮胡刀、母亲的化妆品，这些之前曾看到过，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不见，就连墙上挂着的婚纱照也消失踪影，只有相框依然留在那里，见证着这间房间的悲凉。
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和橱窗，虽然因为有人打扫看上去很干净，可蒙在它们身上的灰尘已经洗刷不掉了。
“去看看她吧。”
陈荧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时，我不由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说今天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准备离开，可她竟然这么早就过来听我的答复——
“明明是上学日居然一大早就翘课去男生家里鬼混，你‘睿智大姐姐’的形象不打算要了？”
“那种东西本来就只是摆出来给人看的，无所谓啦。”
陈荧并没有因为我的挤兑生气，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笑着说：“我只是怕某些人趁着我上学的时候带着小姨子溜了。”
“……谁特码带小姨子了，我又不开皮革厂……”
简单闲聊几句之后，话题还是回到了开始。
“难得回来一次，总得去那里看看吧？”
陈荧说，“颜叔叔很早之前就跟我说看到你让你去扫墓了。”
“……”
毕竟我连母亲入殡那天都找借口没有过去，而温柔的大人们也以为我心伤至亲过世而没有追究。
其实我只是不想去墓地这种晦气的地方罢了。
而且……
“……我为什么非得被你说这种事啊……”
明明是个外人。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陈荧的这个提案。
母亲去世之后，我便再没有进过这间房间，亦没有去给她扫过墓，算算时间，已经快要一年半了。
如果现在不去，等到了枫城，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
带着雨伞出门买了一些水果之后，我和陈荧、江涟三人一起走在去公墓的路上。
工作日的街道总是显得很冷清，加上昏暗的天空和下雨前的那股子闷热，使所有走在街上的行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走过一家家商店，看到的都是慵懒地趴在柜台前的店员，偶尔有一两个顾客也因为天气的缘故在商店门口看了看橱窗里的展示品便匆匆离开。
“为什么连你们也跟过来了啊？”
忍不住吐槽。
江涟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说：“我现在可是在和小夏私奔，给伯母扫墓什么的当然要去。”
陈荧也跟着说：“没准我们就复合了呢？”
“……你们是白痴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小时候的我曾因为迷路去过一次公墓。
当看到一块块雕刻着文字的白色墓碑时，即便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地方，我依然惊慌失措地哭了出来。
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被站在墓碑前的人们脸上浓郁得化不开的忧愁所感染了。
那时的我暗自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结果十年后的现在，我打着一柄黑色的雨伞再次来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一次，我变成了站在墓碑前的人。
可能是因为父亲身份的关系，母亲的坟墓上堆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花圈，也多亏如此，我们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这里。
明明生前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主妇”，母亲的墓碑上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看着那些歌功颂德的词句，就连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我都不由露出苦笑。
在我赞叹写下碑文的人有才时，江涟和陈荧已经拿了扫除的工具过来。
“我来扫地吧。”
江涟扬了扬手中的扫把。
“那我来清理墓碑。”
陈荧拿起抹布说。
我点了点头，从塑料袋里拿出祭祀用的物品。
上香之后将祭品放在台前，然后我便帮江涟清扫墓地，情绪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其他人扫墓是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但对我而言，扫墓仅仅是一种形式罢了。
即便学着其他人装出庄严的模样祭拜，也没办法像他们一样摆出那样难过的表情。
等扫除完毕之后，我端正地端着酒杯站在墓碑前，江涟和陈荧站在我身后。
“其实比起酒，她更喜欢喝橙汁。”
我念叨着无聊的闲话，将杯中的酒水洒在地上。
如果母亲的鬼魂在这里，估计会因为装模作样地效仿别人骂我一顿吧。
敬完酒，便是祭拜。
我走到墓碑前，双掌合十，装作悲伤的样子低头不语。
其实哪里会有什么悲伤。
我比谁都清楚，对母亲而言，“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将自己关在囚笼里的母亲，即便是和我在一起，也总是强迫自己露出违心的笑容。
那个傍晚，看到母亲沉睡时的安详睡脸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并未真正快乐过。
因此，她才会选择安然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