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凡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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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梦双目神色微黯,笑容中有些凄楚,轻轻道:“想听我的故事么?”

柳如梦的故事,或许算得上是一段最感人亦是最悲情的故事。

上古九国之时,风侯帝瑶心灰意冷,散功散体放弃永生,雨师玉青雅不愿自己心上人就此归尘归土,便为其修筑风侯墓塔,炼不死之身封于其中,已风雨图录镇之,以此待风侯有朝一日重生。

为复生风侯帝瑶,雨师玉青雅为其种下两生兰花,三世炼不灭之神魂。风侯帝瑶不愿生,她便生生炼出了不死身不灭魂,令其不得不重生!

但风侯帝瑶重生,需得三世炼魂,所需光阴何止千年?雨师玉青雅不愿孤单永生于人间,便修建雨师陵墓,自散修为,放弃长生,唯有如此方能渡过漫漫光阴......她为保自己重生计划无忧,便于雨师陵墓中安置了三十六具不死魔兵,并用清风玉莲炼就了一个没有心的守墓人。

而这个守墓人,便是日后的水灵风!雨师玉青雅为保风侯帝瑶重生无忧,是以自己只炼不死身而不散不灭魂,以此而沉睡。醒来的时间本是风侯帝瑶不灭魂聚成的三百年前,却不料被归墟月国月仙子破坏,封了她的雨师陵墓,镇了她的守墓人。

若非日后长白山脉火山爆发,雨师陵墓只怕永远不见天日。

长白山脉火山爆发之后,水灵风随雨师陵墓重现人家,而那时的雨师玉青雅因不灭魂方从沉睡之中醒来,无力控制水灵风,水灵风便随山势变动而出了雨师陵墓,被了生禅师所救。了生禅师慈悲,亦因师出紫薇洞庭,是以了解上古九国过往,发觉水灵风诡异,对其来历亦猜到了几分,遂教他说话识字,教其为人,让他在大慈恩寺中住了整整十余年。

后水灵风离开大慈恩寺后,一心追查自己来历过往,上大黑山魔城败四脉高手,又上蜀山独战三十六观,威名风光一时无两,其行事风格随心随性,不为正道苟同,便是这般,水灵风倒生生被正道定为了魔门帝君之首。

最终杨广灭南陈之时,水灵风于三百年前回归中土云家山庄中夺得魔兵帝玺,亦与当时的云家女少主云无泪有一段奇妙故事,自此而得知上古九国诸多秘密。其后不久,大隋一统南北,杨坚称隋文帝,中土大地三百年战乱,终得一统。

可大隋帝国建立不久,杨广便费太子杨勇,逼自己父亲杨坚退位,自己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称大隋炀帝!而这些年中,水灵风一直在三山四海游荡,探寻上古九国过往,一心追查自己的来历。

后来,杨广为师门使命而杀柳询,不愿灭其满门,便寻师兄了生禅师帮助!了生禅师便让不灭和尚去寻水灵风,无论如何也要救下柳询独女柳如梦,保忠义之臣不至绝后。水灵风救下不过十岁的柳如梦后,思索许久方想到了个安置办法,他当时身外洛阳,便在洛阳买下了一座名为如是亭的琴楼,本欲留下足够钱财,令人好生照顾柳如梦。

可本没有心的一个人,见得家破人亡而生机了然的柳如梦时,亦觉心疼......随后光阴,水灵风因可怜柳如梦,便长居于如是亭中,他为人性子随性,说话做事不拘一格,每每都能想出一些法子,逗柳如梦开心,这般住着,一住便是整整三年。

到得柳如梦终于放下悲伤之时,水灵风便让她安心学琴学棋,有朝一日待他归来,忘其已有所成,然后水灵风便独往岭南,寻九黎大黑天遗迹,欲探其中秘密......

一个人能记另一个人多久?柳如梦却是记了整整一生!

对于柳如梦而言,让她能够活下去的水灵风,便是那无尽黑暗中的唯一明灯,水灵风离去之后,她日日刻苦学习琴棋,待着水灵风归来之时,可奏一曲佳音与君听。可学着学着,等着等着,便是十年光阴......等到了曾经的悲伤女孩,成了名动天下的琴棋双绝,待到了如是亭成了世人皆向往的音律棋道第一楼!

等回来了么?等回来了!柳如梦等回来的,是一个双目血墨为瞳,一身邪魅之气的妖魔!那时雨师玉青雅不灭魂居于尸傀背负的玄水黑棺之内,行走于人间,屠戮苍生为炼不死之身,亦控制了水灵风,令其追杀同样三世养魂的李静怡,后错手伤了南王杨逸,令雨师玉青雅不灭魂动荡,亦令水灵风变成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思维的危险妖魔。

一颗真心有多重?柳如梦的一颗真心,令已化妖魔的水灵风不忍伤她。随后,柳如梦便将水灵风带回了如是亭中,她区区凡人那里知晓水灵风身上的故事,只道当年水灵风入了岭南便被人害成了这副模样,遂费尽心思遍寻名医高人,一心想要治好水灵风,但终归徒劳无功。

柳如梦不管水灵风变成什么模样,亦不管他有多么危险,一直不离不弃照顾陪伴,终令水灵风安静了一年多时间,可不久之后,好巧不巧,便是徐世绩掘童山风侯墓塔之事,徐世绩因挖掘风侯墓塔,而触动风雨图录,令童山附近十余里地界,皆受波及,且瓦岗数万兵马,转眼之间荡然无存......

柳如梦闻得此事,心想水灵风一直寻访奇人异事,或带他去看上一看,能令其记起什么,却于途中遇到了同往风侯墓塔的南王杨逸,几个最不该凑到一起的人,终归凑到了童山地界。

那时的情况便是,南王杨逸与一路同行的岳湘琴走散,而徐世绩已降平阳公主李静怡,柳如梦本与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只因想碰一碰运气方才来到此处。可最终的情形便是,风侯墓塔再次异变突起,又是几十里日月不见......水灵风一见李静怡,便再无往日安静,杀心之重令人骇然。

一番乱局之后,李静怡被徐世绩救走,而水灵风亦因柳如梦安危而再次安静,救她出了风雨图录引发的天地灾难之中。最终南王杨逸为寻岳湘琴而往岭南,柳如梦想到水灵风当年离去便是去了岭南,便执意同行......

其后数月,便是三人共赴岭南百越之地,亦是柳如梦与南王杨逸成为挚友的关键,二人皆心地善良,悲天悯人,许多想法观念如一,自是惺惺相惜。

到得岭南之后,一因机缘巧合,二为打探讯息,到得六派之一的妙音谷中。妙音谷乃六派之中最与世隔绝的一派,千年来皆居于岭南,不问中土,一心研究音律,对岭南各族影响极深,是以南王杨逸有心于此打探九黎大黑天的消息。

可好巧不巧,便是他们入谷后不久,便是三十六不死魔兵突袭妙音谷之时,不死魔兵不死不灭,且个个皆具通天修为,哪是凡人能敌?仅仅三十六不死魔兵,便险些灭了妙音谷满门,若非杨逸已紫薇绝学抵挡,令妙音谷门人有撤离的时间,恐怕妙音谷必然灭门!而混乱之中,柳如梦被不死魔兵打伤,伤势颇重,已是命悬一线......本如石头人一般的水灵风终是望天一声怒吼,带着柳如梦消失无踪。

水灵风于柳如梦重伤身亡之际,终唤起脑海中记忆,为救柳如梦性命,遂带她回到了雨师陵墓!那里......有雨师玉青雅留下你聚魂阵图,水灵风意在为柳如梦重聚生魂,令她起死回生。

救活了么?确实救活了,可接踵而来的,便是雨师玉青雅劫了道门道尊应无尘的唯一弟子,天下三大美人之一的剑之一绝晏诗晴,欲已其身在她不死身未成之时,借体而生,可后来,便是道门为封神魔,合蜀山三十六观之力,御龙骨八卦图,震踏了整座山脉,欲将雨师陵墓永远封在地底之下。

这场变故之中,紫薇帝师凌虚尘,雨师玉青雅,以及南王杨逸,皆被道门封入了地底之下。

唯有柳如梦,因当时未在雨师陵墓之中,而被道尊应无尘带回了蜀山,并竭力相救,救活了她一条性命。

往后岁月,中原动荡,神魔临世,但对于柳如梦来说,这些都不能入眼入心,她回到长白,一守便是三年,苦苦等着水灵风的归来,杨逸没死,她不信水灵风会死在长白。等来的,却是长白再一次地震......以及那具被地震送上地面的玄水黑棺,雨师玉青雅很不理解,为何区区一个凡人,能令她亲手铸造的守墓人神魂不守,无论为什么,雨师都不想留下柳如梦。

对于雨师玉青雅而言,杀一个人,真个算不得什么!她已杀了不知多少人。

没有人想到,雨师玉青雅亲手铸造,亲手赋予生命的水灵风,终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与雨师玉青雅动上了手。

一个本无心的神魔,亦因为那刻骨柔情,有了自己的抉择,有了一颗如凡人般敏感的心!

水灵风未保护柳如梦,被雨师玉青雅重伤,此人炼体炼魂之术天地无双,她能炼就水灵风这具不死身,亦可毁掉水灵风那近乎永恒的生命,最终......雨师玉青雅已晏诗晴手中的天恕剑重伤水灵风,但却在柳如梦不顾性命保护水灵风之时停住了手中剑,她为情,可铸风侯墓塔,可种两生兰花,可散不死神身,可沉睡无尽光阴,有情的神,或许有的时候和人并没有区别,至少在动人之情前,亦会感动!他放过了柳如梦和水灵风,转身去追寻自己心中执着了千年万年的感情。

雨师玉青雅因心中有情,而放过水灵风和柳如梦,她的一丝怜悯,给予了水灵风和柳如梦二人一年最难忘又最平凡的光阴。柳如梦一生苦苦练琴,终可奏给心上人听......

而这一年中,中土战火几乎蔓延了每个角落,已李唐为首的北方势力兵发洛阳,大败王世充后,本已占据天时地利,据洛阳而俯瞰南方大地,大有肃清战乱一统中原的姿态!可偏偏便是此时,风侯帝瑶和雨师玉青雅二人联手控制道魔二门,召集南方旧隋兵马,败萧铣朱桀等根据南方自立的势力,又因妙音谷和八极元宗的原因,几乎转眼之间,整个南方大地,皆为风侯帝瑶的后隋统一。

洛阳,立时便成了必争之地!

本已无心参与天下纷争的水灵风和柳如梦,亦因看不见的诡局,再次被阴谋选中。雨师玉青雅言曾经的不世天帝帝俊曾将自己的三千不死兵封印于云梦雷泽之中,而云梦雷泽的秘密,则藏在紫薇洞庭!风侯帝瑶闻得此讯,立时动手欲寻云梦雷泽,控制那战无不胜的三千不死兵。

徐世绩得此讯息之后,挑拨离间之下,逼得平阳公主李静怡不顾军令,甩七千亲兵往洞庭,与风侯帝瑶的军队遭遇,全军覆没,唯有李静怡脱身。

云梦雷泽的秘密打开,上古九国的秘密亦随之开启,而这一场蔓延了千年万年的漫长阴谋,亦随之而来!那云梦雷泽中发生了什么?与柳如梦的故事有关的,便是水灵风不知为何亦跟进入了云梦雷泽,已清风玉莲之力,雷霆之势下杀死了平阳公主李静怡!

此举,风侯帝瑶因过往与李静怡的种种经历,险些与雨师玉青雅反目成仇。风侯帝瑶认为如今世上能够控制水灵风的,唯有雨师玉青雅,是以怒火攻心,认为是雨师玉青雅杀了李静怡!而雨师玉青雅本就知李静怡乃玉女玄尊的三世之魂,一直追杀,她虽并未控制水灵风,但对于李静怡的死,她却并无愧疚。

云梦雷泽中发生了多少事?此处暂不细表,但那里的故事,却令好不容易过了短短一年清淡生活的柳如梦和水灵风,再次天涯相隔。

没人知道是谁控制了水灵风,便是雨师玉青雅亦不知晓。

往后的岁月中,柳如梦从未放弃过对水灵风的寻找,而这个过程中,她救了薛湛,亦救了李世明,甚至救了整个洛阳城的百姓......

若有命运,那柳如梦的命运定然是极其不公的。一个本与战争阴谋毫无干系的痴情女孩,却不得不为心上人,在战火和阴谋中越陷越深。

亦或人有没有心,都不影响一个人是否会动情!水灵风没有心,但却动了情,他曾为魔可杀天下人,却独独舍不得杀柳如梦,最终......他亦因舍不得杀柳如梦,而挣脱了徐世绩对他的禁锢。

当阴谋浮出水面之时,当这一对历经近二十年波折的苦命人终归再聚之时,长安皇城的天空被撕裂,无尽离火落下,蔓延了整个长安,那个看似十七八岁天真烂漫的女孩,那个被称为西王母名叫帝语花的神,为重现上古九国之荣光,启动了覆天之阵!

故事的结局大多都是悲伤的,即便苍天未覆。

但水灵风因有了情,倒向一个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凡人......他为了阻止漫天离火,身化清风玉莲,为长安城数十万百姓,争取了撤离的时间!

神?魔?水灵风或都算不上!细细算来,倒更像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当那漫天离火熄灭,当那覆天之阵停止,柳如梦站在废墟之上,握着那几片清风玉莲花瓣,分明在笑,却泪眼朦胧......

这便是如今,为何那么多对当年之事有所耳闻者皆言,整个天下都欠着柳如梦的情,而那九五之尊位上的李世明,见得柳如梦时,仍会自降身份,百般礼待,而那永封昆仑的风侯帝瑶,亦会因为柳如梦的安危,派下掌书童子,间接再理凡尘......

念过,追过,伤过,执着过......最终彼此爱过却守不得,这便是这一段故事的全部,柳如梦一生等一人,用一颗凡人之心令神魔动情,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因为自己赋予的情和善,泯灭于天地间。

柳如梦静静的向陈怜生和仙羽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这一生,她从未说与他人听过,知晓这段故事的,亦是当年的局中之人。

她一直很安静的诉说着,明明在微笑,脸上却是斑斑泪痕,便如当年站在长安城皇城废墟之上,一般无二。

这段故事,给予她的不仅仅是悲伤和思念,亦有温暖和笑颜......

待得讲完,柳如梦的声音都低哑了几分,她看着仙羽,仍然在笑,轻轻道:“姐姐如今该知晓了,如梦的琴曲为何弹得比姐姐好听。”她又看向陈怜生,意味深长道:“怜生,你亦应该知晓,姐姐为何要多管闲事,因为姐姐不想你们的故事同姐姐一样,已悲伤落幕。”

她的琴音之所以声声动人,乃是因为她一生经历实在太多,诸多情愫诸多感悟融入琴音,怎不感人肺腑?

而她愿意教仙羽音律,让仙羽从五音八律中知情愫而感人心,为的便是这一对和她那般相似的人儿,莫再经历她的悲伤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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