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性命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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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地界,天女坟林。

国师李绩破万鬼镇灵阵至今,已有数日,红白相间的军帐,已遍布山野,自江南道调集而来的兵马,已近万人。

诸多军帐正中,一黑白大帐格外显眼,此为国师李绩之主帐。

而此时帐内帐外,皆是混乱一片。

诸多军医官进进出出,十数个将领皆聚于帐内,个个脸色忧虑,将一座行塌围住,而为首的便是卫国公李靖,他虽不似其余将领般忧虑表情溢于言表,但眼中亦有焦虑。

那行塌之侧,军医官满头大汗。

而那行塌之上卧着的,便是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国师李绩!

半个时辰前,便是于此帐内,国师李绩严令封帐,众人皆不明其因。直到一刻钟前,卫国公李靖归来,入账才见得他昏迷于大案之前,一探之下,方知其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卫国公李靖本在安排护送镇神晶棺之事,此天棺连镇魔宝塔亦不能收,运送之事非同寻常,他与国师李绩一直亲自安排,不料半个多时辰前国师李绩突然离去,言道最多半个时辰便会归来。

可半个时辰已到,李靖仍不见其归来,便知此事有异,忙归大帐查看,便见得李绩已然昏迷。

只有他知李绩是感知了宵云公主位置,回了大帐去操纵分魂化身,他本不忧心,李绩之功力旷古烁今,宛若天人,世间绝无凡人可敌,半个时辰怎也能控分魂化身救出宵云公主。

可此时此刻,却昏迷不醒,这代表了什么,李靖一清二楚。

这才是李靖忧心之因由,能败李绩分魂化身者,会是何人?

便在军医官手足无措之时,行塌上的国师李绩忽地睁眼,吓得军医官连连后退,众人亦是大惊。

李靖见此大喜,忙道:“国师怎样?”

李绩再次闭目,却是在运功行气,半盏茶的功夫后,再次睁眼时目中精光渐复,起身道:“尔等速去准备运送事宜,今日便拔营回长安。”

众人不敢多问,纵使此事困难,亦唯有立刻退下,着手准备。

待得诸将领退下后,李绩才对卫国公道:“药师兄,此事不对!”

李靖皱眉道:“宵云公主究竟被何人劫持?竟能败你的分魂化身!”

李绩摇头道:“并非被人劫持,这丫头身受重伤,被人送到天地府衙,医君正已聚魂阵图在救她。”

李靖一愣,不解道:“怎会如此?若非被人劫持,又怎会身受重伤?既是劫持,又怎会送她去天地府衙救治?果然不对!”

李绩回想分魂化身于天地府衙中见到的情形,聪明如他,亦理不清其中脉络,“我本以为冰火判官因不理解圣上与我,而助劫持之人困了宵云,却不料火判官与那劫持之人,皆是在全力护宵云,那丫头古灵精怪,有她的事情,我想也懒得去想,她此时绝无危险,白白累得我等忧心。”

宵云公主之才智,李靖不禁莞尔,此事为何,他也懒得去想,只要宵云公主平安便成。但他仍是不解,问道:“即使如此,国师又怎会伤至如此?”

李绩皱眉道:“这便是此事最为不对之处,天地府衙中有一少年人,身负紫薇和大黑山两派不传之功法,且身怀龙骨八卦图,还有......魂枪龙焱!”

李靖大惊失色,浑身一颤,道:“昆仑天宫之人?”

他有此念,亦是合情合理,世间除了昆仑天宫,该是再无人可习紫薇一门功法,亦只有昆仑天宫之人,能令天地府衙倾囊相助。

国师李绩摇头道:“该非昆仑,天帝和西王母皆非出尔反尔之人,封昆仑远离凡尘,又怎会再交出这么个小子来乱我凡尘?且此子大有古怪,身负之宝物,皆不在昆仑。”

十七年前,雨师玉青雅借晏诗晴之身重生,上蜀山神城杀道尊应无尘,自那以后,龙骨八卦图失踪,时至今日下落不明,此物并不在昆仑天宫手中。

李靖点头,怔道:“魂枪龙焱......上古帝俊已九霄流云戟定黄泉九幽,已魂枪龙焱定人间八方,成万古之天帝,此事怕是复杂了!”

世人多知九霄流云戟,因此枪已现世多年,于人间留下无数传说。但提及魂枪龙焱,却是少有人知。

但他人不知,国师李绩却知晓得一清二楚。魂枪龙焱乃帝俊未成天帝时所用兵刃,乃开辟天地之玄金铸造,且拘炎龙之魂为枪魂,其凶杀之气可焚山河,其所藏功力可撼天地!当年帝俊,便是已此枪征战八方,败九国之主,成天地之同主!

天帝帝俊登帝位后,或觉此枪太过凶戾气,便将其封于东夷栖日扶桑木下,这才铸了九霄流云戟代之。

魂枪龙焱几乎未曾现世,但李绩曾阅遍道门封存典籍,从中看到过些许提及,其实魂枪龙焱于帝俊身化七莲后,便被血帝吴刚于栖日扶桑下取出,到得血帝吴刚被封印后,此枪便被有熊玉女玄尊封存,到得后来,有熊轩辕一统九国之后,此枪亦一直被玄尊一脉封存。

而道门玉尊一脉,便是出于玉女玄尊!

是以,魂枪龙焱至三百年前,其实一直被道门玉尊一脉守护。

三百年前道门玉尊一脉被帝子宫女帝三菁秀倾覆,唯有龙虎道燕道凡一人存活,亦因爱恨情仇而远离中土,成后世之玉笛魔君,而魂枪龙焱,亦被其带到塞外,直至十七年前,万卷书阁阁主岳潇潇用计窃取此枪,带回了中土。

岳潇潇乃当年奇女子,已女儿身掌万卷书阁,与柳如梦晏诗晴同列天下三大美人,不仅如此,其还是大黑山魔门四脉帝子宫五花仙子之一,其阴谋算计,便是李绩亦叹惊奇。

这些事情国师李绩知晓得一清二楚,可他亦有不知之处,那便是本被岳潇潇带回中土的魂枪龙焱,在其后的天下纷争之中,却并无现世,直至十四年前岳潇潇于蜀山神城香消玉殒,魂枪龙焱亦未出现。

李绩咳嗽了两声,后道:“那小子不简单,竟能将魂枪龙焱重铸,塑成一黑金铁棍,且一身龙骨龙血,宛若神身,功力修为只怕仅在我之下,若非黄天之境,我之分魂化身,只怕并非其敌手。”

李靖目中尽是讶色,国师李绩一生少有这般说过一个人,此子之了得,由此可见一斑!

道:“魂枪龙焱不再昆仑,昆仑天宫之人亦不该重现凡尘,此子究竟从何而来?竟如此了得!”

李绩叹道:“若非见得铁律塔中聚魂阵图,分了吾心,此番我定取此子性命以绝后患,无奈无奈。”

如今人间,历经劫难方得十三年太平,凡人的人间已容不下神灵,李绩一心维护凡人之传承,要杀罹恨灭口,亦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天意弄人,谁曾想,他本去救人,可要救之人,似是并不需得他救。

国师李绩不知宵云公主究竟经历着怎样的故事,李靖更是无从猜测,但宵云公主既然无妨,该可安心,为何李绩醒来便要立刻运走刚刚出土的镇神晶棺?不解道:“国师,你伤势不轻,为何要选择此时运送镇神晶棺回京?此处诸多疑惑至今未解,真个立刻便走?”

李绩肃然道:“药师兄有此疑惑亦是应当,若非情况紧急,我绝不会立刻运走镇神晶棺,但此时已是不得不走!”他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咳嗽,脸色极为难看,“你我到此之前,已然有人动了万鬼镇灵阵,我一直猜不出是何人所为,亦不知其目的,直到我于天地府衙见到那个小子,方知普天之下,并非所有人物皆在你我计算之中。”

他缓缓起身,披上玄色大髦,“魂枪龙焱重现,镇神晶棺出土,这些比上古九国还要遥远的故事,已然悄然降临人间,若无关联,一切皆罢!若有关联,定是有人在谋划一个可怕的阴谋,而你我,怕是已于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他人的阴谋之中。”

一具镇神晶棺,已然令他警戒心起,又见一个几乎能够威胁到他的罹恨,其中意味,令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从万鬼镇灵阵中可知,镇神晶棺乃天帝帝俊当年亲封于此,其中所镇,万古天帝都惧,此事之紧要,容不得半分差池,是以他无法再等,唯有将镇神晶棺运送回京,再作打算。

李靖知其中关系之重大,他手中的镇魔宝塔,可镇天下之妖邪,但却收不进这具镇神晶棺,那晶棺中的事物,该是多么可怕!他亦不再多问,立刻道:“我知晓了,运送之事,我去安排,国师修养片刻。”

说罢便转身离帐。

李绩于大帐中央伫立了许久,似在思索。约莫半刻钟后,他才唤出紫薇星盘,又盯着上面闪烁明灭的星辰图刻看了许久,才幽幽一叹,兀自言道:“千年万年啦,这个人间,究竟何时才能由凡人说了算!”

他这些年算计了人,算计了神魔,只为人间之传承,不惜留下千古之骂名,可此时看来,这个人间,除昆仑之外,仍有威胁着人权的存在。

......

洛阳天地府衙,铁律塔中。

聚魂阵图中最后一丝血色光芒融进躺在阵中的宵云体内后,那一圈又一圈明灭不定的符篆图录,终是黯淡了下来。

陈夫人缓缓睁开双目,暗红色眸子里,倒映着的,是手中已经枯萎的半株两生兰花。

“两生兰花枯,玉桂风莲散,三魂七魄聚成,小公主......你这条命,我帮你拿了回来。”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身前宵云公主的身上,却是苦笑连连。

此时的宵云公主,脸色已然回复红润,呼吸也渐渐恢复。

起身回生之术,至此阵成。

约莫一刻钟后,宵云公主绣眉轻轻颤动,双目缓缓睁开,眸子里光彩亦在慢慢凝聚,待得美目中神采愈发明亮后,她开始大量四周情景,当她看到陈夫人时,有些惊讶,又不怎么惊讶。

她想起身,却感胸口巨痛,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陈夫人见此一叹,伸手扶宵云公主坐起,道:“小公主,你三魂七魄虽聚,但身体受伤太重,还需得一段时日方可恢复如初,莫再折腾!”

她将莫再折腾这四个字说得极重,语气中多无奈,又有几分告诫的意味。

宵云公主坐起后调整了许久,因疼痛而变得紊乱的呼吸方才恢复,虚弱道:“你是陈夫人对么?你认出了我?”

陈夫人不知她该苦笑还是该做何表情,心头道了句果然如此,横了宵云公主一眼道:“果然不是巧合,确是你的算计。”

宵云公主浮现歉疚神情,诚挚歉然道:“请陈夫人不要怪我,若不如此,事情只会比如今要坏上百倍。”

果然,果然!陈夫人认出宵云公主后,便一直在猜,帝国之掌上明珠,为何落得被一来历不明的少年带来此处救治?这是解释不通的,罹恨于宵云公主的态度,绝非劫持,那是真真切切的着紧和关心。

若问题不是出在罹恨身上,那定是出在宵云公主自己身上。

“你把那孩子骗得好惨!”陈夫人又是幽幽一叹,罹恨这些天为宵云公主的所作所为,她皆看在眼中,罹恨定是怎也想不到,自己那般着紧的人儿,却并非他认识的那样。

宵云公主双目微红,她如今能安然复生,那罹恨的所作所为,她可以轻易想到,不由心道:“臭小子啊,你果然救活了我!只是你千辛万苦的将我救活,我是该笑,还是该忧?我真的不想再骗你啦......”

陈夫人叹道:“与我说一说罢,究竟是何原因,要让你拿出一条性命来做此赌局?”

宵云缓缓道:“陈夫人见过那臭小子的,他一身之奇功异宝超绝功力,夫人该有了解......”她详细的将如何与罹恨相遇,以及罹恨前来中土的目的和复仇的方法向陈夫人讲述。

陈夫人亦听得啧啧称奇,难得一笑道:“你倒也真个能玩,竟胆敢替换出塞和亲的公主,自己跑了这么远的路途。”

“父皇虽待我如中天明月,疼爱有加,但却总不让我出宫,我在皇城中待得久了,便想着出来看上一看,那时也不曾想到,会碰上一个臭小子......还有,吐蕃近年征兵立马,意图模糊,文成姐姐此时嫁过去,或并不能令两国交好,若吐蕃已存反心,我是不愿意让文成姐姐前去送命的。”宵云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阻止文成公主和亲是真,自己想出宫玩耍亦是真,其中原因哪一个轻哪一个重,不需得多想便可知晓,“臭小子来历不明,但他一身修为却真如天人,他要杀我父皇复仇,欲劫如梦大家已炼魂心典控之,且不说这种方法可不可行,只要臭小子这般做了,如梦大家定然性命堪忧,如梦大家于我李唐帝国和人间天下皆有莫大恩德,我不愿臭小子害她性命,又无其它方法阻止臭小子,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罹恨虽然心性纯良,但并不愚笨,反倒极其聪明,他知凭自己一身修为,要杀太宗皇帝李世明,几乎便是天荒夜谈,所以想出了用炼魂心典控制太宗皇帝李世明亲近之人,借机弑君!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所以宵云公主才会如此着紧,她不愿父皇和柳如梦受到伤害,亦不想本是纯良的罹恨因先辈仇恨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她想了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极其大胆,亦极其疯狂,那便是已自己的性命,去阻止后面事情的发生。

宵云公主知罹恨心性,她知罹恨将她当作同伴,定会着紧她的性命。她也知这天地府衙铁律塔中,居着一个能御聚魂阵图的陈夫人。

是以,她装作与冰火判官有血海深仇的样子,偷偷来此寻仇,罹恨定会跟来,她知罹恨亦会助她,所以她在罹恨还未动手之前,自己散去了业火红莲焚魂之业火,自己撞上了冰判官的剑锋,将自己一条命送了出去。

当时罹恨和冰火判官皆认为宵云公主还能挡得片刻,却不料红莲业火与龙骨阵图说散就散,让本不欲取宵云公主性命的冰火判官下了杀手,也令罹恨救无可救,这便是原因。

这个天下是否有事物能阻止罹恨复仇,宵云公主没有时间去猜去找,但她绝不能让罹恨动手去害了柳如梦,所以她将唯一确认的能阻止罹恨的事物,拿了出来。

那便是她的性命。

罹恨定会想方设法救她,洛阳临近药君楼,罹恨定会寻到那处,凭宵云公主的了解,药君陈昭云又是一侠义慈悲的人物,定会因不愿两个少年无辜丧命而告知罹恨一条明路,而这条路,便是天地府衙铁律塔中的陈夫人。

罹恨只要想救宵云公主,那他就不得不来天地府衙。至此,他劫柳如梦之事,再不可行,亦因要救宵云公主,而不能与冰火判官动手。

如此,罹恨再无时间去行弑君杀神的事情。

宵云公主不仅聪慧无双,且胆大妄为,她之所谋所划,哪怕一环出了差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她此番行为,皆属冒险赌博,万幸之事,乃是她全都赌中。

陈夫人看着宵云公主许久,这个二八年华的美丽女子,令她既惊且佩!其聪慧胆识,乃她平生仅见。

微微一笑道:“你赌对了,那孩子已然不再执念于为师复仇,只是往后的故事,你又该如何去书写?”

宵云被冰火判官重伤至此刻聚魂重生,已是整整二十六日,这段时日中发生的事情,她自是一概不知,听得罹恨不再执念于为师复仇,心头顿喜,讶道:“此事当真?若是如此,我自是骗他远离中土。”

陈夫人的脸色却逐渐变得不再轻松,凝重道:“你可知那孩子,乃龙血之身,并非凡人,而是他人用龙骨龙血为引,已聚魂阵图炼体之术塑出的一个人。而他手中的黑金铁棍,更是当年不世天帝帝俊征战四海九国之神兵魂枪龙焱。如此......你可还敢让他回返塞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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