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失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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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色云彩终于蔓延到了柳如梦的头顶,而仙羽仍是不为所动,连步伐都没有慢半分,而血色云彩中依旧黑色闪电窜动,令人触目惊心!

柳如梦亦是如雕塑一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依旧安静弹琴,双目紧紧的盯着仙羽,目光中亦是充斥着焦急......

可那黑色闪电,却毫无意外的,朝着柳如梦的位置落了下来。柳如梦见得如此,不由闭起了双目,心头瞬间涌上了成千上万个年念头。

终归是没能拦住......最终她心中久久长叹。仙羽终归不是风侯帝瑶,她没有凡人的记忆和生活经历,不为仙羽琴声中的真情实意所打动,亦是情理之中。

可柳如梦片刻又觉得不对,立刻睁开双眼,只见得仙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正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她,见柳如梦睁开眼睛,仙羽声音虽仍旧冰冷,但却少了几分戾气,道:“你也不要命了么?我不帮你挡,你便死了。”

柳如梦心头终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仙羽并不像当年入了魔心的风侯帝瑶一般思绪不清,只是因为愤怒才一怒屠城。柳如梦抱着琴缓缓站起,关切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仙羽被柳如梦的琴声所感染,情绪平静了许多,而思绪也清晰了许多,用平静的语气道:“我要入城,他们不让,还要打我,我便把他们都杀了。”

柳如梦听得心头一颤,这惊天悲剧的背后原因,竟然如此简单,仅仅是因为别人不让仙羽入城......可她又觉得不对,柔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她感觉得到仙羽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所以才敢问出心中疑问?

仙羽缓缓低头,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抬头。

可她这一抬头,真个吓傻了柳如梦,因仙羽的脸上,两行热泪触目惊心,仙羽哭着扑进柳如梦的怀中,哽咽道:“陈怜生......她不要我了......”

柳如梦并不意外,因她早已猜到这事情定和陈怜生脱不了干系,可也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她了解陈怜生的性情,善良诚挚,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抛弃仙羽,这中间定然有天大的事情。

柳如梦仍由仙羽抱着自己,让她安心哭泣,她从未想过,一个神竟也会哭得向个小孩子一般伤心。她不再发问,静静地等着仙羽释放心中积压的情绪。

仙羽哭了好一会儿后,才放开柳如梦。或许她在浑浑噩噩中走向洛阳,便是为了来找柳如梦吧,因为这个天下,除了陈怜生,唯有柳如梦是她信任的。

柳如梦静静地看着仙羽,挡她看到仙羽右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之时,心头登时一颤,她识得此物,乃是了生禅师的佛珠,难怪当日了生禅师约她和冰火判官赴约,最后却并不出现,原来是为了阻止他们前往药君谷么?那时了生禅师便已预料到仙羽今日屠城之事么?是以不让他们出现在药君谷中。

那这样一推想,只怕药君谷中,此时亦是人间地狱......

柳如梦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跟我回如是亭,好么?”

仙羽点了点头,脸上泪痕未干,真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看得柳如梦感慨万千,前一刻还在大开杀戒的人啊,这一刻便如一个委屈极了的小孩子一般。她心头思绪转了转,只怕如今整个药君谷都已经被仙羽给毁了,而失魂落魄的仙羽,该是因为觉得无家可归,才来了洛阳城,因为除了陈怜生,仙羽就只认识柳如梦了。可好巧不巧,因为入城被阻,惹得本就伤心愤怒的仙羽大开杀戒,真个是苦了这一城无辜百姓......

柳如梦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她从仙羽手中那串佛珠可以猜到,此事和了生禅师定然有重大关系,但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没有办法完全猜出来,唯有等着仙羽平静下来后再问。

最为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柳如梦心中万般无奈,她曾见过生来为神的西王母帝语花,是以她了解神与凡人之间的思维,天差地别,正因为如此她十分担忧仙羽和陈怜生,因为仙羽即便为了陈怜生学的像极了一个凡人,可也改变不了,她终归是一个神......

柳如梦便领着仙羽,缓缓向如是亭走去,不一会儿,便见得莫郢领着兵士正在赶回来。

莫郢早已看见那漫天血云消散,是以带着兵士们回来查探情况,不料竟见着柳如梦正领着仙羽缓缓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登时大吃一惊,众兵士亦是拔刀而出,本能的防备。

柳如梦见此忙对着莫郢摆手,做着口型,无声的说道:“你们走!”

莫郢将军领会了柳如梦的意思,忙对众兵士道:“走!别说话,别闹出动静。”

待得莫郢将军领着众兵士离去之后,一直低着头的仙羽低声问道:“他们又想拦着我么?”

柳如梦叹了口气道:“其实没人想拦你的,只是他们不知晓情况罢了。”

柳如梦不用怎么想也能猜个大概,因为少将军薛湛回到长安,颁下通缉令,捉拿阴阳殿君令羽宸,是以各洲各城皆加强了城防戒备,大力搜查出入城的人口。而仙羽怕是因为遭逢了巨变,是以浑浑噩噩来到洛阳,只怕管也不管这些城防戒备,便自顾自的想要入城,这种行为自然被守城兵士拦阻,如此......便激怒了本就怒火中烧的仙羽,酿成了这一场弥天大祸。

可这原因,实在可笑......

仙羽低着头跟着柳如梦身后,依旧低声道:“我不想杀他们的,只是他们都要来惹我。”

柳如梦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是万般无可奈何,仙羽终归不具备凡人的思维,所以她遇见事情,会已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思索解决......便如洛阳城这滔天惨剧,她亦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索,而她的角度,此事她并没有错。

柳如梦道:“他们拦你,是因为怕你,不了解你,便如你杀他们,乃是因为你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来惹你生气......神和凡人间的所作所为,分不清对错的。”

仙羽缓缓抬头,奇道:“你不生我气么?我杀了那么多人......”

柳如梦微笑道:“我看过太多人死去,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淡然了!我不生你气,因为我也许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能理解你的凡人了。”

柳如梦一生传奇,与神魔共谱了二十年前的乱世终局,是以她能够从一个神的角度去看待事情,亦能理解不同的思想。她确实不生仙羽的气,只是为这死去的无辜百姓们,感到惋惜。

柳如梦领着仙羽一直朝着如是亭缓缓行去,可越走下去,街道上的人便越多,这些都是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居民,四周环境越来越嘈杂。

好在莫郢将军该是提前给其余兵士通了气,所有人见到仙羽和柳如梦时,都立刻安静,生怕激怒了红色衣衫的那位绝世妖魔。

柳如梦抱着琴走在前面,见仙羽亦没有因为人变多环境变得嘈杂而情绪起伏,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仙羽却低着头道:“他们都怕我,而且非常恨我......”

柳如梦叹道:“他们不该怕你么?你抬手便屠城,哪个凡人不怕?他们也该恨你啊,你方才杀死的那些人中,可能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子女,瞬息之下,你该是毁了无数个家庭。”

仙羽道:“那他们是该恨我,若有人杀了陈怜生,我该是不仅恨他,而会让他生不得死不得,永远被禁锢在六道轮回的枷锁之中。”

这该是柳如梦听到的最令她开心的一句话,陈怜生该是还活着的,不然仙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想一想,陈怜生也一定活着,不然仙羽此时的情绪一定是不可控制的。

二人便在众人惊恐畏惧的各色目光中,缓缓行走在街道之上,终于到得如是亭......

到了如是亭后,柳如梦直接领着仙羽到了她居住的水上楼阁,领仙羽上了二楼,放下古琴之后,柔声问道:“你好久没吃东西了吧,吃一点么?”

仙羽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便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着窗外河中景致,一句话也不说。

柳如梦唤来下人,吩咐她去准备一些饭菜,后又道:“去贴出告示,如是亭从今日歇业,拒绝一切来访。”

待得下人退下后,柳如梦坐在仙羽对面,微笑道:“要喝茶么?”

仙羽轻轻摇头。

柳如梦也就随她,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如是亭对于仙羽来说,该是除了药君谷外,最为熟悉的地方了,这里能给予她安全感,让她安静待一会儿,并无坏处。

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对坐,不一会儿,下人们便送来了菜肴。也不用柳如梦招呼,仙羽直接动手,送来多少便吃多少。

待得仙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看着柳如梦,好奇的问道:“你该问我发生了什么的!”

柳如梦听了后便微笑问道:“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柳如梦算是了解仙羽的了,仙羽虽然是这个天下最古老强大的神,但论其心智,其实并不深沉,反倒十分简单,她敢爱敢恨,心中没有那多阴谋算计,并不算难猜。比之西王母帝语花计谋算进古今的绝世智慧心机,仙羽真个要差上太多。

简而言之,仙羽虽然年龄大修为冠绝古今,但其实和一个普通女孩的心智没多大差别,只是她的思维模式不似凡人,才会造就了今日洛阳城的悲剧。

所以她一直不问,仙羽在浑浑噩噩中会选择前来洛阳,定是来寻她的,所以她不问,仙羽也一定会向她倾诉。

仙羽登时怒容满面,举起手中的佛珠,恨恨道:“就是这个,这串珠子的主人,一个大和尚,我刚破印时他便伤我极种,这一次在我和陈怜生大婚之时,他又跑来惹我,让陈怜生和我反目不要我,你说他可不可恨!”

柳如梦心中猛地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了生禅师与她颇有渊源,不灭和尚对她更是救命之恩,现下这情况,了生禅师定然是已经去了,她又怎么能不悲伤?

仙羽见自己把柳如梦给说哭了,心中登时乱了,急道:“你怎么哭了?该伤心的不是我么?”

柳如梦擦干眼泪,换上笑容道:“你手中那串佛珠的主人,是个很好的人,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想来他该是没有活路,自是有些伤感。”

仙羽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我能感觉得到,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惹我?他让陈怜生与我反目,连往日诺言也不管不顾。”

了生禅师在做什么?仙羽分明在药君谷中生活得很好,只要陈怜生在她身边,该是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可了生禅师为何偏偏在仙羽和陈怜生大婚之日前去搅局,闹成如今局面?这让柳如梦想不明白,这和了生禅师以往做事的风格很是不一样。

而且了生禅师一定早已计划好,因为他故意将柳如梦和冰火判官引开,让他们不能前往药君谷参加仙羽和陈怜生的婚礼,让他们躲过药君谷一劫,其中定有深刻用意。

但这些柳如梦现在并不能猜透,她实在想不到了生禅师有什么理由,去激怒一个本来毫无威胁的仙羽,造就如今的惨局。

柳如梦苦笑道:“是啊,为什么呢?你将事情从头到尾与我说一遍,好么?”

仙羽点了点头,将药君谷中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柳如梦,说完之后落寞道:“陈怜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去哪儿,就糊里糊涂的乱走,结果走到了你这儿......”

柳如梦听完之后,心中震撼万分,药君谷中发生的事情,要说起来还真怪不得仙羽,了生禅师和箭神叶天珺明显是前去故意激怒仙羽,而且陈怜生与仙羽反目这一节,亦是了生禅师故意为之,可这究竟为了什么?为何要去惹一个如此可怕的神魔?害得药君谷无一活口,害得洛阳城死伤无数。

柳如梦从仙羽的话中得知,了生禅师意在渡仙羽,可这是什么渡法?柳如梦的眼中,了生禅师一生所作所为,皆是慈悲为怀,已苍生性命天下太平为己任,可此举究竟为何?

仙羽楞楞问道:“我做错了么?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该去爱陈怜生?我是开天辟地的神,我便不能容于这人间么?”

柳如梦摇头道:“你没错的!我也不明白这件事情其中隐藏着怎样的深意,你先在如是亭中安心住下吧,待得情绪冷静,再作其它打算,这里不会有其余人打扰你的。”

仙羽轻轻道了句好,其实除了如是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此时的洛阳城,被一片凄迷悲伤笼罩,天降横祸,该是不过如此......柳如梦写下书信传给冰火判官和洛阳城府衙,表明仙羽在如是亭中,并无危险,万万不可让人前来打扰。

洛阳城官府仍不敢轻易对待,立刻将如是亭附近居民百姓撤走,安排往别处居住,而那些出城的居民亦逐批归来,开始重建被仙羽毁坏的城区。

不知不觉中,仙羽已经在如是亭中住了七日,这七日中柳如梦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陪着仙羽聊聊天,弹弹琴,让仙羽不至于陷入那绕不出来得混乱思维中。仙羽每日便是吃饭,摆弄各种乐器,亦或发呆......

这一日,洛阳城下起了小雨,柳如梦和仙羽便趴在窗沿上,看着春日雨景。柳如梦柔声道:“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最想的是什么?”

仙羽落寞道:“我想陈怜生了......他被大和尚装进了一个塔中,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

柳如梦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仙羽忙摇头道:“我不去,他都不要我了,我去找他做什么?”

柳如梦也不再继续劝,有些事情,需得仙羽自己去想,如今仙羽的情况极好,她倒也不敢节外生枝,莫要真个放了仙羽去找陈怜生,又弄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柳如梦道:“那便不要去找,一切随缘吧!”

仙羽却为难道:“可是......我真的好想他啊。”

柳如梦语重心长道:“我明白思念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你未经历过离别,自是不能自抑,待得如我般经历了太多离别,便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仙羽迷茫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如梦握了我仙羽的手,笑道:“先学着面对离别,学着控制思念,你有很多时间,不是么?”

仙羽摇头道:“我经历过的,而且分别了很久......所以不想再和人分别。”她确实经历过分别,仙羽并不属于这个人间,她来自于那哪里,该是没有人知晓,她来到这个尘世,创造了万物,却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背叛,毁了通往她故乡的万界之境,令她再也回不去,也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兄长。

亦或这一点是了生禅师唯一没有料到的事情,仙羽没有经历过死的绝望,没有经历过生的希望,但她确实经历过离别的悲伤和思念的痛苦。

柳如梦道:“那你以前是怎么做的?”

仙羽悲伤苦笑道:“藏在心里,不说,不想......”

柳如梦心中一叹,又继续问道:“那你这一次又准备怎么做?”

仙羽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不去思念故乡,不去思念兄长,将他们藏在心中深处,乃是因为我想了也没用......因为没有任何法子可以回去。可陈怜生是寻得到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寻他,寻到他又怎样?他一定已然恨死我了,我将他父母也一同杀了。”

柳如梦道:“我帮不了你,这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去想,去选择,日后才不会后悔。”

仙羽歪着头看着柳如梦,怔怔问道:“你思念过一个人们?”

柳如梦苦笑连连,声音中透着几分忧伤无奈,缓缓道:“我曾也爱过一个人,他和你一样,不是凡人,他没有心,有时候连记忆和思维也没有,我爱这样一个人爱了一生,你说......我是否思念过一个人?”

仙羽听得心中好奇心起,皱眉道:“没有心?怎么会有人没有心?”

柳如梦道:“他是别人用清风玉莲铸造的一具神身,有神的修为,却受他人控制,所以在不被控制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而被控制之后,他便是什么记忆也没有只懂杀伐的妖魔,那个人没有给他心,因为他不过是一具普通兵器般的工具罢了。”

仙羽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凡人的智慧其实真的很了不起,许多后世的功法秘术,连我也觉得惊奇。可你爱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人,能有什么结果?他根本记不住你啊。”

柳如梦笑道:“爱便爱了,悲也好喜也罢,终归是爱了......虽然最后的确没有结果,可他却是记住了我的!”

仙羽对于柳如梦和水灵风的故事,知道得并不多,是以听得有些迷迷糊糊。其实是柳如梦不想提及这段往事罢了,没有谁的心不会疼,即便这个人表面十分坚强。

仙羽想了想道:“我似乎还没有凡人懂得多。”

柳如梦道:“你不是没有凡人懂得多,而是因为经历太少,其实细细算来,你这一生千万年光阴,经历过的,不过一次离别,一次背叛......又怎么会懂得许多必须经历才能明白的道理?”

仙羽的目光移向窗外远处,透过雨幕,她可以看见那些被她烧毁的房屋,触目惊心的废墟,这一次,是不是是她错了?她不由自主的这般想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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