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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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三年末。

太原李渊已得了关中数十城,兵指长安,发兵十四万,围国都长安已有半年。

长安城外,一眼望去,尽是军账。

“混帐东西,欺吾李家无人呼?“

主帐中,主案被怒不可遏的李渊一掌拍得摇摇晃晃。

他一身戎装,两鬓微霜,年纪五十许间,此刻怒目瞪着李元吉。

账内无人敢言。

李渊一声冷哼,道:“宇文化及与仲玄既敢于此时明目张胆杀我爱女,怕是算准我进退两难,长安城坚,我军久攻不下,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李元吉低头不语,心中明白,李渊利用宇文化及牵制炀帝,宇文化及指望李渊牵制长安隋军及百官,这番协议是他入江都谈的,自然了解,但却将平阳搭了进去,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父亲大人,事出突然,实在怪不得三弟!那南王杨逸古怪,只怕平阳坚决不回,此子脱不得干系。“

说话的是二子世明,他不似元吉般威武雄壮,长相斯文秀气,虽同样身着戎装,却显儒雅出尘,好个翩翩公子。

一旁的李建成也道:“二弟说得有理,儿臣在江都见过此子,绝非传言中所说那般简单!他在江都能带着小妹安然离去便可见一斑。”

李渊更怒:“尔等是想把过错全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若是如此,生你何用!”

李元吉吓得一抖,李世民道:“父亲莫急,儿臣不是这意思。”他看了一眼李元吉,续道:“儿臣的意思是,小妹可能没死!那仲玄妖道只说,小妹决死不跟他回去,被他同南王一起打下危崖。可他并没有下去寻找尸首,怎能说就死了?”

李渊一怔,恍然大悟,想是自己急了,未曾想到这关节,自己宝贝女儿武功不俗,南王能力敌仲玄,武功自是弱不到哪里去!如此一番计较,倒真觉得平阳可能没死,当下道:“世明,速速出关,寻回你小妹!”

李世民道:“儿臣定将小妹完好无损的带到父亲面前。

此时传信兵来报:“**使臣求见。”

李渊微一皱眉,叹道:“请他们进来!尔等下去吧。”

李世民兄弟三人告退。

李元吉长长舒了口气,行李道:“多谢二位哥哥,不然小弟这番只怕在劫难逃啊!”

李建成拍了他一巴掌,笑道:“臭小子说些什么,自家兄弟,哪天我和你二哥惹了父亲生气,你难道会不帮?”

李元吉笑笑,又道:“二哥,小妹真的还……活着?”

李世民道:“我也是猜的,但无论如何,也得去找上一番才能安心。”

李建成道:“世明说得有理,不管小妹现下情况如何,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那怕万一,也得尽力找找,要不然我们三兄弟怎的回家向娘亲交代?”

李元吉低头不语,他没将妹妹带回,害得妹妹不知生死,才是没脸见娘亲!

李建成正色道:“二弟速速去吧,带上十三血骑,如今世道纷乱,小心为上,父亲那边我去说。一定要找到小妹,将她平安带回。”

李世民也不推迟,道:“大哥,三弟,我这便去了。”

见李世民走远,李元吉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小妹,你可不能有事啊,不然三哥……”

李建成见弟弟这般模样,心中恻然,却是喝了一声,笑道:“老三你也莫急,世明既然这么说,自有道理。你既然回来,且放下心来,帮父亲把这长安给打下来。”

李元吉识得轻重,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

李建成淡淡一笑,这攻城略地,李元吉确实相当厉害,又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妹,心中翻腾,不是滋味,喃喃道:“若是小妹不在了,真不知道打这天下有什么用!”

“大哥你说什么?“

李元吉奇道。

李建成摆了摆手,叹道:“走吧!”

帐内,李渊迎了**使臣,来人中女子一身红衣,作中土打扮,身段婀娜,翩然如仙,轻纱遮面,看不见容颜,丹目神色淡淡,清澈如泉水深谭。

李渊道:“当日雁门关一别,数数日子,倒是两年了!

来人嫣然笑道:“大人好记性!这般小事也记得真切,大人依旧风采不减,可喜可贺。”

李渊笑道:“燕云公主谬赞了!不知公主千里赶来,所为何事?”

烟云道:“奉家兄佶利可汗命,为大人带来良驹五千,金骑三万,助大人早日破城。”

李渊一震,道:“李渊在此多谢大汗和公主!”

烟云轻笑道:“大人言重了,你与我突厥精诚合作,这些本是我突厥该做的。”

李渊道:“公主稍作歇息,老夫这便吩咐下去,也好为公主和突厥勇士接风洗尘!只是行军不便,怠慢处莫怪。”

燕云道:“不敢劳烦大人,小女子尚有要事,这便得去了。”

李渊不料燕云公主来得突然,去得却也突然,道:“不知公主去何处,可需老夫做甚?”

燕云起身淡淡道:“小女子办些私事,就不劳大人挂念了。”

李渊也起身道:“即是如此,那老夫也不留了。”

“不知为何,今年的雨好像特别多。“

历阳城外,官道旁的一间简陋茶舍里,聚集了不少南来北往避雨的路人。

众人也不顾识得不识得,就那么拼了几张桌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说话,谈天说地。

一人道:“是啊,这月隔三差五都是雨天,可苦了我们这些跑商赚钱的辛苦人!”

当今国之不国,势力横生,打天下的有,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自然不在少数。

自晋室南迁,五胡乱华以来,这份动乱,充斥着这片大地的没个角落。

“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此处是历阳,好在杜伏威明白事理,此处倒还能过活!“

正在大家谈得唏嘘不已时,隔边一桌坐了两人,男子俊逸不烦,白衣黑扇,潇潇洒洒,只是随意的依靠着茶舍的柱子,脸色有些苍白。

身边女子也一袭青衫,斗笠轻纱遮面,看了看外面雨势渐渐止住,轻声道:“我们去哪儿?”

二人正是当日坠崖的南王杨逸和平阳。

因为杨逸重伤,二人一路行得缓慢,一走半月,倒没行出多少路程。

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少有入城,偶尔路过城镇,也是用银两换些衣物干粮,少有逗留。

平阳害怕仲玄再追来,伤了杨逸性命。

便一路随江而下,到了这历阳。

一路听了传言许多,听得平阳面带苦涩,愁上心头。

却听得杨逸苦笑不得。

原是李世民突然出关,一路直下长江,扬言要寻小妹,谁若有消息提供,都有重赏,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不知有多少人拿着所谓消息,竟然真换来了赏钱。

这下了不得,人口皆传,越来越多人下去寻找。

平阳只能苦笑,骂自己二哥糊涂一时,这般闹了,那要她小妹性命的人哪能不知她还活着!

每每至此,杨逸只道:“你家二哥这般闹并非没有道理,既让你知晓他在寻你,又叫那宇文化及投鼠忌器,无论仲玄拿了什么借口解释如何伤你性命,自是不会说是有意,如今你二哥敲锣打鼓的找你,仲玄若在动手,只怕你家爹爹长安都不打了,也要来寻他们晦气。”

杨逸本叫平阳去寻她二哥,平阳只道:“王爷可愿随我一起?”

杨逸那肯去。

平阳就道:“我平阳虽是女子,但这江湖义气却也了解,王爷为救我落得这般田地,我若走了,那便是不仁不义!怎的也得等你伤好了,再送你去个安全地方,方可回家。”

杨逸无言以对。

这二人就这般走走停停,一路搀扶,游山玩水,倒也惬意,无钱了便用些配饰物件去当,他们一个皇亲国戚,一个世家名门,这些东西倒也不缺,每一件落到寻常当铺都是价值连城。

倒也不甚难过。

但如此下来,却是苦了李世民,一路行来,半点有用的消息都不曾换到,银子却交出不少,绕是他聪明绝顶,也心中不安,莫是小妹真个凶多吉少。

平阳搀扶着杨逸,杨逸身上重伤未愈,不敢行的太快,二人就这么缓慢的走着。

杨逸道:“我们入城去买艘船儿,随江而去,入了淮河,你便可入关回家,也不怕仇家追来了。”

平阳忽的顿住,气道:“王爷若再让平阳一个人离去,平阳拉着王爷再找个崖儿跳下去,反正平阳的命那时候就该没了。”

杨逸犟不过平阳,只得道:“小王不说便是,那我们也得去买艘船儿,不管去哪儿,也比走在这好玩些吧。”

平阳美目流转,显然在思索杨逸的话儿有没耍她,片刻得出结论,这重伤未愈的王爷怎是她对手,便向杨逸伸过手去。

杨逸不解道:“作甚?”

平阳道:“拿些银两来,不然怎么买船。”

杨逸道:“银两不是在你那儿吗!”

平阳气道:“花得没了可行,快拿些东西来换!”

杨逸无奈,伸手摸向怀里,幸好还有些物件,不然二人真得喝西北风度日了,随手拿了一件递给平阳。

平阳看了半天,笑道:“王爷确定要拿这东西换银两?”

杨逸这才看平阳手中到底是什么物件,看得一愣,却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灿灿牌子,上书“如朕亲临”,沉思片刻,道:“怎的,难道这九五金牌换不来一艘船儿?”

平阳道:“多换几艘也成了,只是这金牌拿出去,只怕有些招摇。”

杨逸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这世道,冒出来的什么皇帝王爷不知有多少,谁知道这牌子是哪个朝廷的?”他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道,李世民你可莫要辜负了小王啊,如果这都还寻不到此处,就别怪小王骂你浪得虚名!

平阳莞尔一笑,道:“不过杨广对你倒是好,什么东西都给你!”

杨逸一愣,旋即笑道:“不然,全是小王赢来的!”

平阳忽然想到当日江都城外,杨逸同仲玄赌斗,气道:“王爷有什么不是赌来的吗?”

杨逸思索片刻,道:“有!小姐你便是被大哥硬塞给小王的,推都推不掉。”

平阳看见杨逸那副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的模样,哪里不气,甩开杨逸的手,气愤道:“既然王爷那么讨厌平阳,平阳若还赖着不走,倒让人笑话了!”

杨逸伤重,哪能自己站住,只觉得头昏眼花,险些晕倒,只得以手扶地,单膝跪那儿,鲜血把面前土地染得绯红。

平阳本就是赌气,走了没几个便回头去看,一看吓了不轻,暗骂自己混帐,忙跑去扶他,轻轻为他擦拭嘴角血迹,急道:“我就是吓吓你,你莫要吓我了。平阳再不这么做了。”

杨逸得她搀扶,缓缓站起,只觉体内气息乱的糟糕,心知自己的伤难复,口中倒不说啥,只道:“这是啥话儿,哪有只准你吓小王,不准小王吓你的说法。”

平阳也再不计较,轻声道:“你莫要说了,我这便扶你进城,去换船儿,你也莫要再说让我走的话儿,等你好了,我自然会走。”

杨逸心道,当真风水轮流转,当时生怕这李家小姐跑了,这时候倒赶也赶不走了!

杨逸和平阳换了船儿,入江向西而去。

“你这是钓得什么鱼儿,船儿在行,鱼儿怎会上钩?”

平阳见着船头握着鱼竿,恹恹欲睡的杨逸,无奈笑道。

哪知杨逸忽地一抬手,竟提了一尾尺许鱼儿上船,含笑望着她。

平阳脸色微红,杨逸道:“我们叫船家靠岸,去寻些油盐作料,养养肚里馋虫儿如何?”

平阳无奈,只得依他,便叫了船夫靠岸停船,却万万不敢让杨逸去折腾,只许他在船上等着。

但杨逸等了个把时辰,还不见她归来,心道不好,看这荒山野岭,莫不是自己那块金牌没把李世民引来倒把仲玄引了来?想到这里,更不敢停留,当下就追了去。

他伤重未愈,浑不知寻了多久,只觉举步艰难,口踹大气。

终看得前方林中一片空地,有三五人成群,围观着什么。

他只想过去问问,不料走得近了,看清楚哪些站着的人儿全部都不动弹,显是被封了穴道,而正中央有一魁梧和尚,就那么半蹲着,口中骂骂咧咧道:“你们快告诉和尚,这局作何解?”

杨逸看得真切,那和尚身前地上,划了一方歪歪斜斜的棋盘,上摆断枝碎石,果然是一局。

那和尚头也不回道:“又来一个!快来帮和尚看看吧。”

杨逸大惊,不等他反应,就觉身子受制,竟然不由自主的向那和尚飘了过去。

这下他倒明白了,这些人只怕也如自己一般,路过便被这和尚留下看棋吧!看向平阳,却见那姑娘眼中怒气升腾,旋即又转为无奈忧心。

杨逸苦笑对之,心道这一路是什么运气?那和尚一直不曾回头,口中道:“你小子像个读书人,也许懂些门道,快帮和尚看看,要不然莫怪和尚把你扔那边去站个半天。”

杨逸见他功夫了得,怕与仲玄想若,虽着僧衣,不持口戒,不怀慈悲,心忖“是啦,老天还不算真要小王性命!”道:“你是不灭和尚?”

那和尚全身一僵,回头一把抓住杨逸胸口,死死盯着,冷然道:“你这小娃是什么人?”

杨逸被和尚抓得有疼,冷哼一声,道:“小王便是小王,还是什么人?只是和尚不像和尚,不知是两相和尚中的了生还是不灭?”他顿了下又道:“是啦!了生大师慈悲,你定是那不灭和尚。”

不灭和尚一愣,道:“你这小娃怎么认得我和我家父亲?”

杨逸冷冷道:“若你再不放了小王和那边众人,小王保管让你更加惊讶!”

不灭和尚心道不妙,不知道这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小子怎的知道这么多事情,狠狠道:“和尚便是不放,你能拿我怎的?”

说着一把将杨逸高举过顶,作势要摔,吓得那边平阳险些昏了过去。

却闻得杨逸徐徐道:“山河九万里,苍生千万数。世人多险恶,纷争烽火起!江山社稷梦,吾为帝王师。皇图霸业路,要问紫薇宫!”

只见那和尚听了这句子,脸色煞白,恍惚忘了举在头顶的的杨逸,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错不了!”

杨逸怒道:“不灭和尚,还不放小王下来!”

不灭和尚回过神,忙轻放下杨逸,道:“晚辈无礼,不知您是哪位师叔?”

这番话问得着实混乱,平阳见异变突起,不免诧异,但终归杨逸落得无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杨逸踹了几口大气,心道这身功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然当和废人无异,道:“小王杨逸,和尚你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人物,怎的随便乱认师叔师父?认不得,认不得!”他这番话不外乎逗着不灭和尚玩,已报方才之仇。

不灭和尚险些发火,但顾忌杨逸身份,若是真如那样,自己万万是动不得手的,只能耐着性子道:“和尚方才无礼,冒犯师叔是和尚不对!错不了的,世上没人知晓这事情的,你是和尚师叔,哪能是乱认。”

杨逸一愣,怎的也想不到这不灭和尚那么死心眼,道:“和尚你要那么说小王也没法子,没错,你家父亲了生和尚是小王二师兄。”

此事倒算是武林秘闻,确实无人知晓。那了生和尚曾拜在紫薇帝师门下,却并非和尚,乃是北齐后主!后禅位于文帝,带着尚且年幼的儿子入了佛门,倒是成了名动天下的两相和尚。

不灭和尚站那儿许久,忽的哈哈大笑,忽又面露忧虑,瞬息见换了几个表情,当真好看,道:“师叔为何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杨逸万万想不到这不灭和尚问这么个话,他只想拿出身份吓住不灭和尚,方才好脱身,只道:“被那仲玄伤的,倒也无碍,过些日子便好了。”

那不灭和尚一听,顿起骂道:“他奶奶的,仲玄那妖人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竟敢将我师叔伤成这样!师叔莫急,和尚这就带师叔去找那老儿,给师叔讨个说法。”

说着便拉着杨逸要走。

杨逸顿时急了,他哪里肯在这当口去找仲玄,再说那边平阳还被自己这便宜师侄给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是万万不能丢下她的,忙道:“和尚你等等,将这些人穴道解了再说。”

不灭和尚一愣,讪讪笑道:“师叔莫急,过个个把时辰,他们身上穴道自然便解了,我们先走,管他们作甚。”

说罢又欲拉着杨逸去寻仲玄。

杨逸更急,指着平阳道:“不成,得将她放了。”

不灭和尚看着平阳,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婶婶也被和尚擒住了,该死该死。”

说着就去解众人穴道,大喝道:“滚。”

那些人那见过这么霸道的和尚,被喝声震的头疼,哪敢多留,穴道得解,立马拔腿就跑。

平阳穴道得解,几步来到杨逸身前,急道:“你没事吧。”她心忧杨逸伤势,倒也不管那和尚叫的什么。

杨逸心中也同样心忧平阳,几乎同时道:“你怎样?”

两人都是一怔,旋即对视而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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