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善心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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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徐世绩身旁擦身而过,徐世绩当真不拦。

杨广一步也不停的往城外走,杨逸只好紧跟而去,不料城门口竟无人拦截,心中着实想不明白,方才上天下地都要抓他的瓦岗军,这时竟然就如根本不识得他一般。

出得城来,直到了永济渠,上了杨广早便停在此处的大船,便起帆去了。

杨广卓立船头,一句话也不说。

杨逸只敢站在他身后,张丽华上船便入了内舱。

初夏时节,两岸一片翠绿,阵阵微风,刮得二人衣衫猎猎作响。

许久,杨逸显示忍不住道:“大哥怎么在此?”

杨广抬手撕去脸上面具,露出本来面貌,哼了一声道:“我从不曾想过你小子这般能惹事情。”

杨逸知他说的是天帝一事,不敢还口。

杨广又道:“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为何跑到昆仑去的。”

杨逸对于师兄一向敬畏有加,虽时有打打闹闹,但此时也不敢有所相瞒,将事情原委如实说了。

杨广听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抬手要打杨逸,又生生忍住,气苦道:“你跑了这么大一个圈,便是想要去关中看平阳丫头?还捡了一个天帝的位置坐,放了一个了不得的妖魔,还抢了丹峰观的龙骨八卦图?”

杨逸听完一愣,不料这几个月自己怎惹了这许多事情出来,竟自己都没想到,讪讪道:“该是没错的。”

杨广哈哈大笑,许久才停下道:“我从不曾想过你小子这般能惹是生非,师父呢?”

杨逸道:“追血帝去了。”

杨广皱眉道:“云淼对吧,那小丫头怎么把吴刚放出来的?”

杨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时他和凌虚尘都和魔门众人对峙,无人留意云淼是如何放了吴刚。他也没个答案,道:“该是被吴刚骗了,我起初也着了他道。”

杨广点点头,也觉得只有如此方能解释,又道:“昆仑天宫,童山墓塔,相继出世,这天下本就够乱,加上这些,更不知如何了结。”

杨逸听出师兄语气中的忧愁,想及燕红衣曾经的语言,也皱起眉头,心道:“那时我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此时看看发生的事情,确是那时太过轻视。”

想起当日水漫江都之事,深知凡人不能抵挡。

杨广正色道:“你随我去江南一趟,路上我与你说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

杨逸想到岳湘琴还和应无尘在一起,忙道:“我要去童山找琴丫头。”

杨广一愣,笑道:“晚些去也无妨,你跟我去一趟江南再说。”

杨逸好不为难,但杨广从不曾要求他一定要做什么,此时既有这话,该是十分紧要的事情,便由不得他再拒绝,忽地又想起杨广怎会来此救他?

道:“大哥你怎会在黎阳?”

杨广道:“我来这已有好几个月,今日倒是碰巧救了你。”

杨逸依旧不解道:“那大哥为何要来黎阳?”

杨广怒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到时候你自然便知道。”

这时,张丽华走来道:“入舱吃些东西吧。”

三人入舱落座,厅内摆放倒也讲究,杨逸扫了一片,目光又落到桌上菜肴,丝毫不比宫廷中差,楞了楞道:“大哥你真会享受,这几个月来赶路,可苦了我。”

杨广懒得跟他说笑,开门见山道:“你那琴丫头随着道尊,绝出不了大事,你且跟我去江南,将江南道和河北散落几十万兵马权控制住,做了皇帝再说。”

杨广一听这话,惊得手中筷子都快要掉了,急道:“大哥你又要叫我做皇帝,我说了不做的。”

杨广闻言怒道:“王世充奉你为帝,便是想要这些散落兵马为他所用,你不做皇帝,难道要让他来做?”

杨逸摇头拒绝道:“无论谁来做,我都是不做的,就因为魔门说我是什么天帝,徐世绩便要杀我,连往日朋友都不认我,绝对不做。”

杨广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碗筷叮当作响,震怒道:“有胆你再说一句试试?”

张丽华眼见杨广发怒,忙劝道:“好好说话不行?自己师兄弟吵什么吵?”

杨广续道:“若有可能,这皇帝我也绝不让你来做。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你来做主,王世充此人城府远超我的想象,此时遣出各路说客,为的便是能得这些兵马为己用,若真让他得手,李密必败无疑,那时这河山万里,谁都不知要乱到何时是个头。”

杨逸心道:“若说做皇帝,我怎也比不上大哥你,连你都治不了的乱世,我又怎么能治?”他一心不做皇帝,无论杨广怎么劝说,任是摇头。

张丽华无奈的看着二人,桌上酒菜都已冷了,只怕再争下去,便得换过再做。

笑道:“若还要争,今日都别吃饭了,看你们下午喊不喊饿。”

杨逸一怔,便埋头扒饭。

杨广要他做皇帝,他是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做的,至于究竟为何这么抵触,只怕是怕了像杨广一般,明明是个极难得的皇帝,但落得个世人皆骂。

杨广见他埋头,仍是不答应,气道:“你这是要把我辛辛苦苦谋划的江山让给别人么?”

杨逸依旧不答,埋头装作吃饭。

张丽华看着好笑,道:“你们一大一小有什么好争的,以后的事儿,谁说得清楚?”

杨广摆手道:“好,你便不要说,这些日子哪儿也不要去,跟着我身边便是,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走。”

杨逸忙道:“那不行,我还要去童山找琴丫头。”

杨广哪里管他,哼了一声道:“懒得跟你废话这般多。”

杨逸心道:“我便这件事情是不能听大哥你的,我还没做天帝,也没做皇帝,都这么多人想要害我,这么多人来骂我,若真个做了,只怕脑袋都得别在腰上过日子。”

其后日子,杨广一直不让他下船离去,直入了洛水。

杨逸无奈,每每相争都是枉然,只得天天闷在船舱中,想着岳湘琴和应无尘是否在童山已经等得急了,但脱不了身,不免越想越觉心中烦闷。

一直跟了杨广半月有余,仍然不知杨广要做什么。

下船上马,入城出城,翻山越岭,直至他自己都忘了身在何处。

只是杨广神色一日差过一日,话也一日少过一日。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座城前,远远眺望。

只见得满城百姓络绎不绝得出城南去,身上都负着行李,人人面露忧色,自城门起,排了老长一条队伍。

杨逸也知这是百姓出城躲避战火,前面那座城便是偃师,此时该是瓦岗军驻地,不知为何竟会有如此大规模的百姓迁离。

他并不关心战事,是以并不知道此时李密同王世充间形式如何。

杨广道:“百姓苦吗?”

杨逸脱口而出道:“苦!”

杨广瞥他一眼,淡淡道:“王世充能当皇帝吗?”

杨逸摇头道:“不知道。”他倒不是推诿,而是确实不了解王世充为人究竟如何。

杨广一怔,苦笑道:“与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且同我看上一出好戏,那时你便知晓我为何要这么逼迫于你。”

杨逸心道:“你便是把天说破,只怕也说服不了弟弟。”

随着杨广离去,一路上心思颇为沉重,心道:“百姓是苦,但这和我做皇帝有什么关系?我做了皇帝百姓就不苦?我自己都不信,而且这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做。”

他虽然一心不想做皇帝,但眼见此时百姓流离失所,那些人脸上浓浓得悲哀忧愁一直在他眼前晃,怎也忘不掉。他心性极善,想起往日所见,战火纷飞处,皆是荒烟白骨,也不由心头老大不是滋味。

三日后,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时。

一早便被杨广拉出客栈,骑马往邙山以北赶去,行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到得一座山丘之上。

杨广丢下马匹,沿着山道直往高处去,道路崎岖,但他武功高强,行得极快,杨逸紧跟其后。

到得高处,杨逸一扫四周,只见松林如海,有风过处,松涛起伏,煞是美丽,心道:“大哥将我带来此处,却是为何?”

杨广站在山巅处,负手远眺,道:“站过来看。”

杨逸一愣,举步来到杨广身边站定,随他目光看去,顿时心头一颤,满面震惊。

此处乃是邙山以北最高之处,极目远眺视野开阔,加之今日风和日丽,下方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远处黄河水依稀可见。

而黄河之畔,便是那座偃师城。

此时,整座城池处处火光,黑烟阵阵,城内城外密密麻麻全是人,正厮杀正酣,城墙被城外巨大投石机摧毁,再也拦不住攻城人马。

本该是夏花美丽时节,却染上了无尽的血红。

刀光剑影,角鼓争鸣,火光终将城池的尽头都包裹其中,城破。

杨广神色淡然,道:“我再问你一次,百姓苦么?”

杨逸面色复杂道:“城里还有百姓么?”

他并未亲身经历过这般大规模的战争,是以从不曾想过,战争会是如此场面。

往日他人所言,男儿该当经百战,此时他不过觉得是个天大笑话,若是可能,还是都待在家里更是温暖。

他觉得什么战争予人一腔热血,更是屁话,因为他亲眼见到的,无论是城内的,还是城外的,战争也只能夺去他们一腔热血。

杨广道:“你觉得还有吗?”

杨逸不想回答,直觉烦闷难受。

山风起,二人衣衫被刮得猎猎作响,夹带着下面焦臭气息。

杨广回头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再不强求你做皇帝,只因我说了再也不算。”

复又指着山下城池道:“王世充隐忍了这许多年,这便是他给世间人的回答,他要做皇帝。而城中李密,杀翟让,夺军权,他也想做皇帝。关中李渊,河南窦建德,河间萧铣,都想做皇帝,但我看来他们却没有一个适合做皇帝。”

杨逸沉默许久,才道:“我能做什么?”

杨广叹道:“什么也做不了了,王世充已收归了南方散落各地数十万人马,你便看着这场仗打下去吧,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终归会打完的。”

杨逸心中就像堵了什么东西一般,他本以为杨广还会劝他做皇帝,不料杨广却再不劝他。

杨广又道:“时不我待,你本有能力收复江南沈法兴等兵马权,那时你要取洛阳,或攻河间,易如反掌,此时一切都晚了。”

杨逸道:“二十多日便尽数变了么?”

杨广哈哈大笑道:“我攻南陈也才十数日罢了。”

杨逸第一次感觉到后悔,若非亲眼所见,绝想不到这天下百姓受着怎样的疾苦,而他本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让百姓少受些苦难,可他自己却把这个机会弃如敝履般放弃掉。

杨广见他满脸忧愁,又道:“也怪你不得,你本就太过仁心,我也不知你能否斗得过这些人。你去童山寻你的琴丫头去吧,若有可能,带她回洞庭去,再莫要出来了。”

是日,王世充攻破偃师,俘虏瓦岗将士数十人,李密退回洛口。

一战瓦岗军死七千余人。

洛阳出战两万,得半数而归。

杨逸别过杨广后,便独自前往童山,心中装着的全是当日所见。

杨逸一人一马,疾驰向北。

此时洛阳附近城镇,战事正急,所见尽是行人匆匆逃亡,良田尽数荒芜。

他一面念着自己被杨广带走半月,岳湘琴是否还在童山等他,心中焦急。

又眼见世道艰难,百姓疾苦,黯然神伤。

他此时只觉老天给他开的最大的玩笑,并非是三番五次要他性命,而是让他生在乱世,给了他最好的师尊,容貌,地位,红颜·······

却偏偏又给了他一颗优柔寡断的仁心。

行了两日后,他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心中究竟充斥了多少种情绪,自从记事开始变不曾有此时一般迷惘过,唯有不再去想方能安寝。

这一日,终是来到童山脚下。

此时日头西斜,眼看便要入夜。

他不敢再入城,生怕再遇到黎阳城中事情,便倚着山脚前行。附近农家住户早已逃难,十室九空最为常见,抬头一看时辰,便寻了一户闲置农家,打算在此过夜。

又翻找了一番米缸橱柜,皆是空空如也,哭笑连连,复又出了屋子。

出到院子中四处打量,也是没有吃的,叹了口气,心道:“这番是得饿上一夜才是。”

进屋找了一床板,不见被盖,他也不去讲究,倒头便睡。

虽然天未全黑,但他连日赶路,也是累得狠了,竟不肖片刻便睡着了。

入得夜来,又被嘈杂声音惊醒,弹坐而起,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外边有一女子轻声道:“水大哥,今夜只能在此落脚了。”

杨逸一愣,那女子声音极是悦耳动听,未见其人便令人先醉了几分。

但那女子只是问了一句,并未有人答她,随后便传来脚步声,杨逸心道:“不知是否也是赶路人,在寻落脚处?”

忙起身隐在门后,透过门缝查看,当先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绝色女子,伴着月光,如仙子般令人侧目,只是还不待他感叹佳人容颜,目光扫到那女子身后之人时,便大惊失色。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袍的男子,面无表情,但这张脸杨逸再熟悉不过,正是当日江都城中险些要了他性命的魔帝水灵风。

顿时呼吸一乱,门外二人似有所觉,门板哐当一声碎成几瓣,杨逸忙运功挡住飞来的碎木,退后了好几步,凝神看着门口水灵风。

这二人正是柳如梦同水灵风。

柳如梦惊道:“水大哥停手,莫要伤人。”

水灵风木然站立,便不再动手。

杨逸凝神戒备,生怕水灵风突然动手,他并不认识柳如梦,见水灵风颇听她话,又觉奇怪。

柳如梦慌张跑进房间,对杨逸抱歉道:“对不起,你是房子主人家么?我家大哥有些怕生人,可伤了你?”

她见杨逸一身衣衫不似农夫,气度容貌更是不凡,复又奇道:“公子不像是农户,怎的深夜在这荒山野岭?”

杨逸目光不离水灵风,见此女叫水灵风为大哥,不解道:“你是他妹妹?”见水灵风站在她身后动也不动,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莫不是水帝君还如江都城中一般,不曾好转?”走上前道:“帝君,可还认得我?”

水灵风果然不答,柳如梦美目含忧道:“公子认识水大哥?还望莫要见怪,我一年前见到他时,他便已经这样了。”

杨逸一颗心此时方能放下,道:“我们算是朋友,只是一年前帝君不知为何神智失常,险些要了在下性命。他一直这样么?”

柳如梦啊道:“公子伤可好了?你莫要怪水大哥,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杨逸心道:“此女心心念念全是水帝君,却是难得。”摇头道:“不碍事的,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柳如梦松了一口气,道:“这里有灯么?这般黑灯瞎火,有些骇人。”

杨逸直想说你敢带着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怎的还怕黑?摇头道:“在下亦是路过此地,借住一宿。”

柳如梦道:“我们生个火堆吧,便不会这般黑了。”

此时不过刚刚入夜,又能有多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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