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烧香
三人往后山走。
后山是一座不高也不矮的山。
这里的石头不同丁一老家的石头,丁一老家的石头是红色的,圆圆的,像春天红桃花的颜色。
这里的石头是褐色的,怪怪的,千疮百孔的。丁一想到了怪石嶙峋这个形容词,怪石嶙峋,应该就是眼前石头的样子。
丁一知道,自己老家是丹霞地貌,这里的喀斯特地貌。
这些都是书上说的,丁一以前不知道。
书上真是什么都有。
看来,书真是一位不错的先生。
以后得好好向书本学习。
山上的树很高大,有些是松树——松树——松针床。松针床老是从丁一的脑海深处浮出水面。
可恶的松针床!
有些是栾树,丁一以前老是把这种树当成是楠树,楠木可金贵了,栾树就很贱。就比如是贵妇和叫花子婆。
不管什么树,都长在岩石缝里,岩石缝里长出了大树,丁一对这些树佩服得不行。
灌木倒是很稀少。
这就有一点哲理了,大树一心想着自己是大树,拼命地扎根,所以长成了大树。灌木想老-子反正是长不大的灌木,扎根浅,所以最后长成了灌木。
山上是没有路的。
丁一想起鲁迅的一句名言: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在没有路的山上走,也就有了路。
看来,世间处处皆学问哪!
不虚此行!
爬上山也没太大的问题。
伍兰已经换下了高跟鞋,穿着一双平底鞋。衣服也换了,利利索索的,好似是《乌龙山剿匪记》里的土匪四丫头。
但是伍兰没有四丫头的体魄。
她一路娇-喘-吁吁,不得不拉着田局长的手。
丁一的听觉和嗅觉都高度紧张,注意着山上的杂草,落叶,捕捉着蛇的气息。
那些多孔的褐色石头到处都是。
丁一总是怀疑石头孔缝里藏得有蛇,走过去吸吸鼻子,闻到一股苔藓的味道和老鼠的味道。听一听,听到地底下蚯蚓的呼吸。
走到好久,丁一没有发现蛇的任何信息。
丁一说:“田局长,你们这里有蛇吗?”
田局长扶着伍兰踉踉跄跄地走着,宛然一对蜜月中的夫妻。
田局长说:“你仔细找,我记得我小时候是有的。”
丁一说:“我估计没有了,已经被人吃光了。”
田局长说:“有可能,我们这里的人特别爱吃蛇。”
丁一说:“难怪。我们那里不兴吃蛇,我妈说蛇能成仙,没有成仙的蛇都是以后的蛇仙。所以出了蛇王,它是准备着成仙的。”
伍兰说:“那你还捕蛇?”
丁一说:“但是蛇能卖钱。”
伍兰说:“你发财的办法就是卖神仙,有味道。”
丁一说:“我很后悔。我不应该捕蛇王,蛇王其实快要成仙了,是我打断了它成仙的路。每一次看见它,我就发现它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我,它就像是我兄弟。手足相残了。”
田局长说:“没有蛇王,你也不认识你师
傅,是这样吗?”
丁一说:“是。”
田局长说:“也就是说,牺牲了兄弟,换来了你今后的辉煌腾达——你肯定能辉煌腾达的。”
丁一默默不语。
伍兰说:“丁一,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
丁一默默无语。
终于爬上了山顶。
丁一发现,山的背后是一条峡谷,峡谷里是一条河。
河水像一条白练,亮晃晃铺在那里。
河的对面是山。
山的那边还是山。
山外有山。
山连着山。
看不到边的山。
河是从山里来的。
看不到河来的身影。
来了就来了。
不知来了好多年。
峡谷里水汽缭绕。
水汽像雾,像云,像棉絮。
丁一非常惊奇,问田局长:“这是什么河?”
田局长说:“樟河。”
丁一说:“就是流过樟城的樟河吗?”
田局长说:“是的,这条河来自于云贵高原的大山深处,到樟城是两千多公里。”
一条小溪流啊流啊,山想挡住它,但是没有挡住,它冲破了无数壁垒,战胜了无数艰难,最终从小到大,流成了一条摧枯拉朽的河。
丁一说:“好神秘,好漂亮,好壮观!好伟大啊!”
田局长说:“丁工好文采,感慨多,写一首诗?”
丁一说:“没有,我是情不自禁。”
伍兰说:“空感叹是没有什么用的,关键是干,不顾一切。”
这话好像对。
伍兰应该是受到了河的精神感染。
田局长指了一个地方:“那里就是我的老家。”
丁一仔细地望了半天,看到了一片白云。
丁一说:“这山叫什么山?”
田局长说:“白云山。”
伍兰插话道:“广州的白云山吗?”
田局长说:“这里不是广州,是樟城的一个县。”
丁一说:“有白云的地方就是白云山,白云山不一定就是那个白云山。”
伍兰说:“有点绕,绕口令似的。”
田局长说:“小心脚下,不要滑下悬崖,掉下去就无名英雄了。”
丁一站在悬崖边,望着峡谷里翻滚的水汽变成的白云,早已忘记了来的目的。
田局长说:“往前走,那边有一个寺庙。”
丁一于是在田局长的带领下往前走。
走了半个小时,看到了一个石头亭子,亭子十步开外,有一大堆砖瓦残片,那是从一个石头房子上面垮下来的。石头房子已经不成形状。
有几根石头的柱子倒在地上,柱子上爬满了草藤。
一尊菩萨没有了头,看不出是什么菩萨了。
一个石头乌龟没有了一只脚,伸着三只脚。
一个石头香炉里本来落满了雨水,雨水已经干了,只留下了曾经的雨水痕迹。
田局长说:“我十岁的时候,这个小庙还在,我和我妈还到庙里烧过香的,这个庙的菩萨是很灵的,求什么显什么。那时候,庙里有一个和
尚,很远的人都来烧香,包括樟城里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垮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丁一心里动了一下,想起了虚空。
虚空大师还好吗?
丁一从胸口摸出虚空送他的黄色观音,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伍兰对田局长说:“你几时会关心破庙?你心里的庙堂恐怕早就垮了吧?”
丁一会心的笑了一下。
田局长说:“你胡说。”就变戏法一样从衣服里取出了一对蜡烛,一炷香,走到了香炉那里,点燃稥和蜡烛插进香炉里。
田局长闭上眼睛,嘴唇动着默念着什么。
无比虔诚的神态。
丁一都被感染了。
田局长默念完毕。
伍兰说:“你拜什么?菩萨的头都没有了,自身难保,还能保你不成?”
丁一插话道:“只要心里有菩萨,菩萨就在心里,随时随地。”
田局长看了一眼丁一,道:“你看丁工说的多好,多有水平。”
伍兰说:“老田,你求什么?”
田局长说:“不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
伍兰说:“是不是糟-蹋了太多的女人,求菩萨保佑身体健康,好再多糟-蹋几个女人?”
田局长说:“男人好色,是英雄本色。”
伍兰说:“要不就是贪财太多,做了太多的亏心事,怕死后打入地狱,求菩萨放你一马?”
田局长说:“你说对了。”
伍兰说:“我一向都说得很准。”
田局长说:“准个屁,我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死后-进入天堂。”
伍兰说:“每个应该下地狱的人都说应该进入天堂。”
田局长拧住伍兰的嘴角朝上提起,叫到:“你这张小嘴怎么这样刻薄,像刀子一样!我一口咬掉你的。”
伍兰的白牙齿都露了出来,嘟噜着喊:“你敢!”
小两口一般地打-情-骂-俏。
丁一走到了一堵倒塌了一半的墙壁后面。
丁一一直想不通,田局长和伍兰卿卿我我,怎么会喊上他丁一?故意叫他丁一当电灯泡?这也说不过嘛。
那么,田局长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烧香,他说过这个庙里的菩萨很灵的。
然后,叫丁一顺便捕蛇泡制药酒?
田局长祈求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样一分析,丁一分析出了田局长喊他出来的真正原因。
“走吧,下山。”田局长大功告成的样子。
看来,丁一分析得没错。
田局长对丁一说:“有些事情就当没看见,有些话就当没听到。”
丁一说;“我懂。”
田局长说:“懂就好,人就怕糊涂,人一糊涂,菩萨也救不了。”
伍兰哈哈大笑。
田局长说:“你笑什么?”
伍兰说:“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就笑了。”
田局长说:“当心笑掉小牙。”
……
下山吧。
回城吧。
就回到了城里。
回到工地,丁一发现刁人龙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