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灵堂
丁一吓得差点绊了一跤。仓皇地跑出了大礼堂，跑回到那条马路上，站定，心砰砰地狂跳不止。
怎么回事？大礼堂里怎么会出现一口棺材！
丁一想起那两点红色的光点，肯定是棺材前燃烧的香。
难怪在外面就闻到了一股香蜡的味道。
如此看来，不是一口空棺材，里面有死人。
既然里面有死人，为什么没有人守夜？这不符合樟城的风俗啊！
夜越来越深了，也越来越凉了。
站在外面真不是办法，一个夜晚怎么熬过去？
丁一想起了邋遢的吴经理，是那个吴经理带了他的笼子。他想给吴经理打一个电话，但是三更半夜的，人家肯定睡了。的确不好惊动人家。
怎么办？
丁一朝大礼堂看看，感觉阴气瘆瘆的，不敢走过去。
冷风一阵紧过一阵，仰起头看了看天，发现有冰冷的雨滴打在了脸上。
一会儿，雨就大了。
丁一无处躲藏。
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进自己的住处。
丁一开始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一口棺材吗？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死人是什么？死人就是一个死人，死人难道真的变成了鬼吗？世上本无鬼，鬼在人的心里。活人难道怕死人？不怕！
于是，丁一打亮手机电筒，坚定地走进了大礼堂。
身体有些筛糠。
说好的不看，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他发现棺材盖没合严实，露出了一条黑森森缝隙，这更加恐怖。
不管怎样，朝前走！
终于，丁一走到了小房间边，打开了房门。
走进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身后突然伸来了一只手。他惊恐中飞快地关上了房门，随手按亮了电灯。
房间除了简陋的床铺，就是一个煤炉，一个铁锅，一把电烧水壶。
外面的雨更大了。
所幸丁一前天修理了屋顶，用厚塑料纸钉好了窗户。
外面的棺材不去想，房间里还是蛮温暖的。房子能给人温暖，给人安全，这应该是人要住在房间里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丁一一夜迷迷糊糊，好像醒着，好像在梦里，那口棺材变幻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在丁一大脑里折腾不止。
……
第二天一早，丁一被一阵哭声唤了醒来。他揉了揉眼睛，确定已经不是在梦里了。
他打开房间门，看见大礼堂的棺材边有了一些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在伤心欲绝地哭。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灵车，一辆交警的车。四个带着口罩的人下来，奔向棺材，打开，抬出一具带血的白布蒙着的尸体放进了带来的纸棺
材里。
四个人抬着纸棺放到灵车上。那个哭着的女人和几个人爬上了灵车，灵车开走了。
人一会儿就散了。
大礼堂重新空无一人。
丁一走到刘美丽的商店里。
刘美丽问丁一：“小丁，你怕不怕？”
丁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美丽说：“昨天，就在前面不远的马路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被车碾死了，找不到她是哪里人，交警就送到了我们这里。”
丁一非常不解：“怎么就送到了这里，这里又不是殡仪馆。”
刘美丽说：“小丁你不知道，大礼堂就是一个公共灵堂，我们厂里，或者是附近的人死了，要省钱不想放到殡仪馆就会放到这里，办完丧事后再运到火葬场去。”
丁一吃惊不小：“原来这样的啊！”
刘美丽继续说：“就是这样，那个女孩的父母今天才知道，所以昨天晚上没有人来守夜，今天一早才把尸体领走。那口黑色的棺材，其实就是人死后共用的一口棺材，因为火葬场都是用纸棺，所以那口棺材一直都放在大礼堂后面的一间小房子里。”
丁一说：“怎么会这样啊！”
刘美丽说：“怎样？放一次尸体收两百块钱，这是我们厂的一点小福利。”
丁一说：“里面也没电，守夜的人不瞎灯熄火吗？”
“你不懂，有丧停的时候，吴经理会给他们提供一根皮缆线，让他们到宿舍的楼梯口接临时电。”
丁一气愤地说：“吴经理事先没有告诉我这一切，他 太坑人了！”
刘美丽吃惊地说：“吴经理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都知道？”
“我知道个鬼！”
丁一拨打了吴经理的电话：“吴经理，我是丁一，请你到刘阿姨的商店里来一下。”
等了一会，吴经理来了。
丁一说：“吴经理，你为什么坑我！”
吴经理说：“丁一请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我坑你什么了？”
“大礼堂原来是一个灵堂啊！”
吴经理说：“我从来没有说那不是灵堂。”
“吴经理，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叫你到那灵堂里一个人睡一夜，你会是什么感觉？”
吴经理说：“我租给你的是灵堂吗？”
“不是。”
“那你嚎叫什么！”
“可是那与灵堂有什么区别？”
吴经理继续大声说：“我租给你的是灵堂吗？”
丁一大声喊道：“不是。”
吴经理说：“那你啰嗦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坑你！”
“吴经理，我要退租。”
吴经理说：“你可以走人，但是钱一分都不
会退你，你违约了！”
丁一说：“你混账！”
吴经理说：“不是我混账，是你混账！你要怎么搞，随你！”
丁一想起了刁人龙，如果叫刁人龙来吓唬吓唬吴经理，吴经理不敢调皮。但是那样一来，丁一就暴露了自己的住处。不是他的住处不能暴露，关键是，刁人龙看见了丁一的住处，肯定会笑掉大牙。
丁一只得忍气吞声：“好，我住三个月好吧，三个月后我退租行吧！”
“随你的便。”
……
这果然就是一个灵堂。
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一具尸体运到大礼堂里。
有丧停的时候，吴经理就会欢欢喜喜地给架通电缆，大礼堂里灯火通明。
闹丧的歌舞队来了，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快乐老家》《常回家看看》《打靶归来》
丁一听着这些欢快无比的歌曲，觉得十分搞笑。
还有跳艳-舞的，穿着很少很少很少的衣服。
还演让人心跳加速的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小品。
怎么热闹怎么来。
死者的亲属也会看得津津有味。
感觉，死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值得庆祝。
没有见到真正伤心的人。
人死如灯灭吧，丁一居然也不觉得怕了。
这天，突然又运来了一个死人，准确的说，是到了弥留之际，死者的儿女怕人死在了家里，死在家里是不吉利的。就赶来了灵堂。没到灵堂，死者就死了。
樟城的风俗是，人落气的时候要穿好寿衣，趁着那口气才能将衣服穿走。一旦落气了，人就穿不走衣服了，死掉的人到了阴间就会赤身裸体。
死者的亲人一般是不兴给死者穿衣的。
这样，那个死者的一个儿子就找到了丁一。
那个儿子说：“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丁一说：“是。”
那个儿子以为丁一是灵堂的服务员。樟城的医院和殡仪馆里，都有专门给死者美容的人。就说：“请你给我父亲穿衣。”
给死者穿衣！
丁一感到有些恐怖，连连说：“……不……我……是……”
那个儿子说：“你放心，我会给你加倍的红包的。”
加倍的红包是多少钱？一百？两百？总不会是几十吧？
丁一有些犹豫，犹豫之中，那个儿子就牵着丁一走。鬼是神派，丁一居然走到了尸体前。
儿子将几年前准备好的寿衣交给丁一，说：“拜托了。”然后就离开了。一群人都离开了。樟城的风俗，死者穿衣时，除了给死者穿衣的人，任何人都要回避。
空旷的大礼堂里就剩下丁一和死者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