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夜雨
丁一吃过斋饭，和虚空大师告别，才发现天已经开始黑了。
得赶紧下山。
山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偶尔有看不清面目的小野物不慌不忙地在路上行走。
越往下走，夜幕越沉。到达山脚的停车场时，就完全黑咕隆咚了。
起风了，不知不觉就下起了雨。
丁一站在108公交车站牌下等车。
公交车久久不来。
丁一就着手机的亮光看公交车站牌，发现公交车晚上开到七点。看一看手机，已经是七点过了十分。
显然，公交车停开了。
居然还傻傻地等。
怎么办？走回去？
丁一走到站牌外面朝天看了一会，雨已经下大了，落在脸上有些冰冰凉凉的。
即便丁一有决心走回去，他没有伞，也会被淋成落汤鸡。
丁一朝前面的阳山小镇走过去。
小镇上的所有门面都关了门，连那家丁一看过小叶紫檀佛珠的小商店也关了。他们做的是白天的生意，晚上没有游玩的人。小镇因为游人醒着而醒着，游人睡了，小镇也就睡了。
丁一想买一把伞的打算泡汤了。
想找一家小旅店住下来，发现居然没有旅店。
街道两边的路灯亮着。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雨被风裹着斜落下来，风声和雨声统一了世界。
走在雨里，灯光把丁一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丁一决定回去，大不了浑身湿透，天气有些冷，他觉得能抵挡得住。
他在路边捡了一个塑料袋，把手机包起来放进衣袋里。手机进水就报废了，当然，脑壳进水人也就报废了。好在丁一的脑壳进不了水。
走过了高尔夫球场，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农庄——那个伍兰和田局长开过房的农庄。丁一记得，他不会忘记，他曾经被看守当成了伍兰的老公。
走过农庄的时候，丁一朝农庄看了很久。
农庄里的灯亮着，看样子通宵都不会熄灭。
农庄里住宿肯定很贵，丁一想了一下，赶紧打消了住宿的念头。
丁一知道，过了农庄，离城市就不远了。既然身上都已经全部湿透了，也没有必要再住宿了。
一辆小车从背后驶来，雪白的灯光照出了一地的水光，车轮碾过，溅起了地上的积水，溅起的水兜头兜脸打在丁一的身上，脸上。
小车擦身而过。
丁一看见那是一辆吉普车。他心里一个激灵，飞快地看那车的牌照，天！那居然是伍万的车。
吉普车开着改装后的大灯，公路上就丁一孤零零一个人，伍万在车上不可能没有认出丁一。
伍万肯定认出了丁一，但是他没有减速，没有停车。
伍万已经不认丁一这个徒弟了，已经把丁一当成了路人。
吉普车碾压着地面，发
出隆隆的巨响，呼啸着消失在了雨夜里。
伍万到哪里去过？高尔夫球场？那里有饭庄的，或者是那个农庄？
伍万去哪里与他丁一有什么关系？
只是，丁一这会儿心里非常难过，难过得心脏都纠了起来，生生地疼痛。
丁一和什么人斗气似的，更加倔强地朝前走。
终于，丁一走回了他的新住所。
进了院子，右拐就看到了那个大礼堂。
四周漆黑一片。这个地方是城市中心的废弃工厂，厂区疯长的构树遮天蔽日，遮挡了城市的光亮。
风更加大了，雨也更加稠密了。
丁一走进大厅。
大厅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丁一看到眼前空旷无底的黑，竟然有些害怕。他站定了，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他先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好像黑暗中躲着鬼怪。
黑暗中除了空，什么都没有。
定下了心，丁一快步走到了小房门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锁。
门是朝里开的，丁一推了推门，门一下子没有推开，里面有什么东西使劲抵挡着。
什么意思！
门怎么推不开？里面有人吗？谁会在这风雨交加的雨夜躲进房间里？
丁一有些不敢推了。他朝里面大喊了一声：“谁？什么人！”
没有声音回答他，他的声音在大礼堂里回荡。
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丁一定了定神，想起十几岁时一个人在山里走夜路，人们说山里到处都是鬼，但是他就是没有遇到过鬼。
世上本无鬼，鬼在人的心里。丁一记得这样安慰过伍梅，心下顿时坦然了。
再一次推门。
门终于开了，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丁一看见了那个小窗口，风从窗口里扑进来。原来是风抵住了门。
乖乖！吓死人了！
打开了电灯，丁一一颗心彻彻底底放了下来。
虚惊一场。
丁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鬼，鬼就他妈在人心里！一点都没有错。
高兴过后了，丁一发现了一个大问题。风威胁着雨从窗户里飞进来，床上的被褥已经湿透了。地上也积了一层水。而屋顶上的水漏到了纸板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上集中在一起不偏不倚地泄到了床上。
丁一打开被褥，打开箱子，找出了一套干衣服换在了身上。这样一来，身体就暖和了。
现在，必须想办法把窗户挡上。
丁一打着手机电筒，走到礼堂里去找，找到了一块落满了灰尘的塑料布，拿回房间，扎在了窗户上。
屋顶的雨水没有办法，只能等到天亮后去处理。好在老天睁眼，那些雨水只是泄到了床尾。
问题是，被褥湿了，睡在哪里？
丁一又走到大厅，抱了一些坏的椅子在房间里烧了一堆火。
吴经理说过，椅子不能烧。都坏成了一堆木头，怎么就不能烧！
不管那些，先烧了再说。
丁一把门打开一点，让烟气借着没堵实的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吹到外面。
他知道，关上门烧火，产生的一氧化碳烟气会将他闷死。
烤了几个钟头，被褥表面基本上干了，丁一于是裹着被褥半坐半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雨停了。丁一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
昨天晚上睡得迟，起来得有些晚了。
丁一把窗户上的塑料布扯开，将晚上烧火余下的灰烬一起丢到了窗外。窗外是一片野树林。
走到小商店里，丁一又看见刘美丽在那里。
刘美丽说：“小丁，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刘美丽看过丁一的身份证，知道他姓丁。看来，刘美丽是一个有心人。
丁一说：“还行。”他不想说房子漏雨的事，他不想被人同情。
“吃早饭了吗？”
“没有，附近有没有早餐店？”
“有点远。商店是我开的，要不在我这里搞一点面条吃？”
丁一看到，小商店里有炊具。炊具的不远处还有一张小床。
丁一说：“我不喜欢吃面，你卖的饼干我买一包吧。”
刘美丽就低头在柜台里找，终于找到了一包，看了看保质期期，说：“不好意思，我这个小商店就是方便我们厂里住的人，大家很少吃饼干，所以很少进，这包都过期了，还是不要吃了吧。”
丁一说：“没事，饼干不要紧的，打仗的时候饼干都不知道要吃多久呢！”
刘美丽说：“你当过兵？”
“没有，向解放军叔叔学习嘛。”
刘美丽笑道：“小丁，不要你的钱，拿走吧。”
丁一看了看饼干包装上的标价，两块五毛，就掏出三块钱放在了柜台上，飞快地出了门。
刘美丽追出了门，大喊：“小丁，不要你的钱！”看见丁一已经跑远了，说：“下次买东西补给你。”
丁一吃了饼干，掏出手机打了吴经理的电话：“吴经理，房间里漏水得厉害，昨天晚上我的被褥都打湿了。”
吴经理嘟嘟哝哝地说：“不就是漏水吗？你自己修一下嘛！”
丁一说：“房间漏水应该是你找人修啊！怎么要我自己修？”
吴经理生气地喊道：“你自己不修没人修，你不知道我们厂早就垮了吗？现在都各顾各了，哪来的人喊！”
“房间漏水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只是租房给你，我不保证房子不漏水，这么便宜你还要怎样？你以为是住五星级酒店？有钱你去住五星级酒店！”吴经理气鼓鼓地挂了电话。比丁一还气愤，真是不可理喻。
丁一懒得理他，他要到日杂商店里去买炊具，以后他要自己做饭吃，吃餐馆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