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如一条狗
丁一清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没有多少自己的东西,两套换衣的衣服,一床从家里背来的被褥。
最多的就是几十本书。
最珍贵的,就是伍梅送给他的一只钢笔。每一回心里躁动不安的时候,他就会拿起钢笔写下伍梅两个字。
丁二去上大学的时候,嫌弃伍梅的那口拉杆箱是女孩用过的,说女人始终是头发长见识短,成不了大器,说他已经踏上了新的生活道路,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一定要买新的。丁一给他买了一口新的。
伍梅的那口箱子就又给了丁一,丁一一直把它当做宝贝收收藏着。
这会儿好,丁一用拉杆箱装好了衣服,再把那几十本书扎进了箱子。
被褥箱子里装不下,他找到一个大的蛇皮袋塞了进去。
收拾停当,丁一坐在房间里发愣。
毕竟,他在这间临时房间住了将近两年。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丁一有些不舍。
这个时候,老王探头探脑地进到了房子里,看见丁一,老王转身又走了出去。
丁一喊道:“王伯,进来。”
老王低着头走了进来,说:“我看看有什么废品可以捡。”
丁一知道老王的心事,他不想戳穿他。
老王走进屋里,丁一什么也不说,看着老王。
老王站了一会儿,非常不自在,像一个电视里的面对审讯官的犯人。终于,挺不住了开了口:“兄弟,可不是我出卖你,前几天你师傅突然问起我仓库里钢材的事,他肯定听到了风声,逼我逼得紧哪!后来他又说你已经坦白了,我才说了的。”
“您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是在你看管仓库的时候被偷的。想起来,我真的不应该这么说,他说你都承认了,我才这么说的,其实我真的不想这么说的。我不是一个要害人的人,害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的。你知道是不是?”
“您说得没错,的确是在我看管仓库的时候被偷的,我的确都承认了,这与你没关系,你好好在这里干吧。”
老王痛心地说:“丁一,你为什么要承认?你不承认他也不知道。你说过我俩都不说的。”
“王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要穿帮的,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
不是不难过,老王越说越难过,“丁一啊!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
老王摸摸索索解开裤子,抽出裤腰带,从裤带钱包里抽出折叠的两百块钱递到丁一手上,“丁一,我送两百块钱给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要好才好。”
丁一说:“谢谢您王伯,我欠善妈的钱都还没有还上
,我不能再要您的钱了。”
老王说:“没事,我们有钱。”
“我不会要您的钱,我有钱。你儿子回来了吗?”
“谢谢你,我儿子过年回来过。”
“他现在怎么样?”
老王说:“他在南方一个大城市里,也是做泥瓦匠,收入还可以。要不?你去他那里,我告诉你地址。”
丁一说:“好吧,您把地址和他的手机号码写给我,说不定我真的去他那里混。”
老王就赶紧接过了丁一递的笔,写下了地址和电话。
老王写完,嘿嘿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钱重新塞进了腰带钱包。
丁一说:“王伯,您是好人,善妈也是好人,我会记着你们的好,您去忙吧。”
老王走后,丁一掏出手机打了伍兰的电话。
“有事吗?”伍兰淡淡地问。
“伍兰,我今天就要离开工地了,工地上的事情我移交给你一下,你最好过来一趟。”
伍兰说:“电话里讲不清楚吗?”
“最好是当面讲,你过来吧。”丁一把电话挂了,他怕伍兰找借口不来,伍兰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工地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丁一终于听到有车开进来的声音。走出小房子,看了伍兰开的白色桑塔纳小车。
伍兰坐在车里不动。
丁一只得走了过去,敲了一下车窗。
伍兰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到底有什么事?”
丁一说:“你能下来吗?耽误你几分钟。”
伍兰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仍然不下车,说:“没必要下车,有什么事你说。”
“伍兰,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与我有关系吗?”
“不是。”
“你为什么要走?”
“这个不方便和你说。”
伍兰瞧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轻轻地吹了一口,“既然不方便和我说你喊我来干什么?”
丁一说:“我是要给你做一个移交,主要是资料方面,我不知道以后会有谁来接手工程资料。不管以后是谁来,我觉得暂时应该是你接手。工程前期的所有隐蔽资料我已经整理好放在了办公室,师傅他肯定不会管理,这关系到以后的交房,如果遗失一份,都会给交房造成麻烦,你一定要妥善管理。”
伍兰说:“还有什么话?”
“后期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愿意问我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怎么搞,有必要的话我会过来协助你。”
“还有吗?”
“还有,我丁一是个没什么文化
的人,做事很莽撞,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原谅。”
伍兰冷眼盯着丁一,“丁一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我刚才已经说的,不方便告诉你。”
“丁一,我爸爸对你怎么样?”
“好。”
伍兰说:“我们全家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怎么样?”
丁一说:“好。”
伍兰脸上带了鄙夷,“你不方便告诉我,那么我方便揭穿你,我爸爸给你饭吃,给你手机,培养你考上了施工员,举荐你进入了宏宇建设。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所以你抛弃了师傅,你是不是要跟着胡-总去飞黄腾达了!”
丁一说:“不是。”
“别不承认,胡-总很欣赏你,他说你是宏宇的栋梁、宏宇的希望。他一声呼唤,你巴不得过去摇着尾巴舔屁-股。”
这些话胡-总是说过,是当着他丁一和刁人龙的面说的,那都是胡-总鼓励丁一的话。那么说,这些话是刁人龙说给伍兰的。伍兰和刁人龙还在一起。
丁一想到这些,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伍兰说:“丁一,你喊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是要做到仁至义尽吗?你是故意要做给我看,看你丁一对师傅多么忠心耿耿,临走了还不忘工地。你这叫做戏!叫做婊-子!是不是!”
这是对丁一极大地侮辱,丁一喊道:“不是!不是!”
“你背叛师门,叫做无耻!老实说,一开始我看不起你,后来看见你假惺惺地看书,看见你满嘴之乎者也,对你的看法发生了变化,觉得你还是一个人。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一条白眼狼,你还不如我们家那条看门狗!”
丁一的嘴唇发抖、脸通红,红得要滴下血来。
伍兰痛打落水狗,“你脸红什么?你这种人还知道脸红吗!还有羞耻吗!”伍兰朝着窗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丁一感觉到身子一阵阵发紧,打摆子一样哆嗦不停,眼里流出了眼泪,说:“你说得对,我不如一条狗。”
“滚吧!”伍兰厌恶地关上了车门,加大油门走了。
张文-革这时候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见丁一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心里一软,愤愤地对着车屁-股吐了一口痰,骂道:“谁是婊-子,你-她-妈才是臭婊-子!和你爹一个德性!”
张文-革走到丁一身边:“兄弟,别难过,按照我说的干,告死狗日的伍万!你放心,我不要你一分钱,你我都是讲良心的人。以后你发达了不忘记我就行。”
丁一从房子里拖出箱子,背起那卷被褥,笑了笑和张文-革和老王告别:“没事,我走了,再见!”头也不回地朝大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