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往事云烟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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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走路没有声音, 不知道是在江晚晴惊魂未定的时候就已经等在这里,还是刚刚才进来的。

于敏达就用毒蛇般的目光打量着江晚晴,过了几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江小姐,你二伯江仲祺的大名, 我也是久仰了。”

江晚晴那时不知道二伯和于敏达还曾有过一番“断人财路”的恩怨,更不知道于敏达偏执的恨意从来都不止针对一个人, 经年累月,他年轻时的满心郁愤和“怀才不遇”的慨然,终于把这个科研疯子塑造成了一个对全世界怀有恶意的恶人——他的恨意一向是恨屋及乌的。

而江晚晴那时对此人全无了解, 乍然听到这句满是敌意的话, 只是十分不舒服。

她的心跳的乱七八糟,心率完全失常, 只是将目光不断逡巡在傅修明和于敏达之间:“你们想干什么?”

她看到了两个人悠然的表情, 随后冷然沉下了脸色:“无论你们想做什么, 你们都找错人了。”

于敏达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江晚晴紧张的后退,便站住了:“江小姐冰雪聪明,你自然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

江晚晴对“相安无事”这四个字并不感到乐观,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错误估计了傅家这摊浑水,从傅修远开始, 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家族恩怨,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掠夺!

这场掠夺只会以一方的全面获胜作为终结。

他们显而易见的很想要苏月珊偷来的东西,但是想想苏月珊的下场,江晚晴知道,如果这件东西不交出去,自己反而有一线生机,如果如他所愿那般,把东西乖乖交出去,她可能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城市哪个治安混乱的角落里。

思及此,她不再后退,冷然站住了。

“苏月珊给你们的东西是假的。”江晚晴直白道,“我刚刚把这东西存在了电脑里,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如果弄死我,你们永远也拿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永远也拿不到想要的”这几个字不知怎么刺激了于敏达,他眼睛里偏执的疯狂色彩越来越浓。

“是吗?”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像是一只鬣狗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猎物。

倒是从刚才起站在一边的傅修明笑了。

“博士不必这样。”他安抚般地拦住了于敏达,随后把目光转向了江晚晴,“晚晴,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相见,我也没有预料到。其实时至今日,我仍然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欣赏你的聪慧和才华,但是,我们的人生总是难免走到岔路上去,可回头也总是都来得及的。”

江晚晴不为所动:“为什么说这些?”

“在向你表示我的诚意,晚晴。”傅修明说,“博士这个人比较真性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直接,而是更欣赏一种委婉的表达——我就是在向你传达这种委婉。你手里那些东西,我们是志在必得的,你主动交给我们,和我们现在抓走你,再强行破解密码拿到东西,过程其实是一样的。”

江晚晴看着傅修明,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如他所说,过程是一样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毕竟他们对付苏月珊时,不是这样好商好量,而是一言不合就伤人性命。

他们既然希望自己活着,那么就一定有她活着的理由。

而苏月珊既然已经死了,她一定死于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苏月珊提起过傅修明的名字,又突然想起那天她和苏月珊全无预兆又毫无意义的争吵……

手术?

这个认知让江晚晴不由心里一突,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

江晚晴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看清了她现在面对的局势。

她手里握着苏月珊留下的“已知的秘密”,猜测里,关于和“手术”有关的那个“未知的秘密”已经有了轮廓和雏形。

江晚晴想到ken临走前的欲言又止,想到前段时间,实验室毫无预兆的人员混编。

而那次争吵的时候,苏月珊提到过自己对某些人另有他用。

江晚晴在这样的局面中,根本没有时间把所有的前因后果想得太透彻,她只是肯定了,自己的存活一定有理由。

既然有理由,那么,她就有可以和对方谈判的时间。

但是以她能看到的来说,和那个老疯子硬碰硬显然没有任何好结果,而傅修明的性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虽然表现得像个翩翩绅士,但是江晚晴知道他随时都会露出磨牙吮血的一面。

她慌乱之中把手机留在了苏月珊的尸体边,严修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努力寻找自己……江晚晴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和严修筠争取时间。

但是,她不能表现得太像要争取时间。

于是她说:“不如我们少绕点弯子,你们想要我怎么做?实话实说,现在这个局面,我确实没有什么选择,但是我有最基本的求生欲,你可以对我提要求,我确实不敢对你们提要求,但是面对你们的要求时,总该给我时间想一想。”

于敏达的表情顿时血腥起来。

倒是傅修明对她这样的谈话方式很赞赏,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哦,求生欲。”傅修明故意夸张地点点头,道,“这是个好的借口,人之常情。”

江晚晴仿佛没听出他语言里的讽刺,而是非常坦然地顺着他说:“对,人之常情,既然你们胜券在握,那么你总要给无力反抗者垂死挣扎的时间——毕竟,一下子就解决的麻烦,就没有资格被称为‘麻烦’了。”

傅修明闻言愉悦地笑了起来。

“有道理,尊重垂死挣扎的权力——晚晴,如果别人都像你这样有意思,那么他们都会死的慢一点。”他说着,眼神无端锐利起来,“但是现在,把你从苏月珊那里得到的东西给我。”

江晚晴没说给也没说不给,而是道:“这个东西就在这里——我的工作电脑里,它遵循一套特殊的加密方式,如果三次密码输入错误,这份文件就会立刻粉碎。”

傅修明冷冷看着她。

“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把密码给你,和让你们来破解,其实是同一个过程,不过一个简单点,一个麻烦点儿,甚至于我现在立刻粉碎了这份文件你们也有别的选择——你们完全可以去我二伯那再偷一次,苏月珊这样的漏洞,在我二伯身边保不准还会存在。”

傅修明已经彻底失去了方才欣赏的神情,他的脸色沉下来,显然不悦于江晚晴的拖延。

“给,还是不给?”

“给。”

江晚晴干脆利落地道。

傅修明一愣,江晚晴则说了下去。

“但不是现在给。”

她抢在傅修明的表情转为冷厉之前道:“因为在你们那里,这东西只是顺便的——你们有更想从我这儿拿到的,我们不如先谈谈那一个。”

她这句话一出,傅修明和于敏达显而易见的同时顿了一下。

江晚晴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洋洋得意地乘胜追击,而是淡淡地做出一个“既然如此”的表情:“我的小聪明也只用到这里为止了,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不知道那东西我给不给的起,但是,既然那个东西比苏月珊偷来的这个更主要,我们不妨先聊聊。”

而于敏达已经失去了耐性:“这丫头在拖延时间!”

“当然。”傅修明忍着不悦,警告地看了于敏达一眼,“她还在寄希望于我那个可爱的弟弟,她觉得她能来救她。”

江晚晴被戳中心事,却忍住了一言不发。

“是她要求我们尊重她垂死挣扎的权力的,我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傅修明笑着看向于敏达,“您觉得呢?博士?”

于敏达冷哼一声,不再争论。

“其实我们本不必到这个地步,如果当初,晚晴你接受了我的追求,你就不必在此时此刻费尽心思的垂死挣扎,也不必面对苏月珊的死亡,也不会面对……失望。”

他说“失望”这个词的时候,愉快极了,这种愉快实在让人如同看到尸体和蛆虫一般恐慌而不安。

江晚晴看着他。

“你今天经历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晚晴。你已经错过了一个把事情简单化的机会。”傅修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的要求真是让我觉得新奇,我满足你垂死挣扎的意愿,毕竟,没挣扎过,怎么能确定自己真的做不到呢?怎么会让你确定,严修筠真的救不了你,也注定你的选择注定让你失望呢?”

他说到这里,“咯咯”地笑出声来,随后他一挥手,两个人从门外进来,一左一右地按住了江晚晴,其中一个直接给她蒙上了眼睛。

她根本挣不动那力道,只能被迫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押着走,随后上了车,又完全分不清方位地开了许久,她最后被安置的地方,是一张椅子。

医院才会有的那种消毒水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随后,她眼前的的遮蔽物被挑开,她逐渐适应了光线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此处大概真的是一家医院,可是这里又和她认知中的医院不太一样——这里的空间太大了,巨大的玻璃窗里和窗外,都好像有人随时会驻足观摩。

而她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发现里面竟然并排放了三张手术台,三个她不认识的人似乎已经全都进行了全麻醉,并排躺在手术台上。

这个场景,没有亲见的人无法体会江晚晴的恐惧。

手术室确实是个充满冰冷和血腥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

可是江晚晴所见的情景,让她完全把此地和“治病救人”联系不到一起,反而觉得那像是个太平间。

这个场景诡异却又有一点奇怪,到底哪里奇怪,江晚晴一瞬间没有说上来。

傅修明站在她的眼前,眼神不甚明朗的看着她。

“欢迎来到这里,晚晴。”傅修明说,“这就是你想要先谈的那部分事情。”

江晚晴愣住,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傅修明不急不缓:“晚晴,你做出了一个非常伟大的药物,而你的药物,配合我们的手术,能达到一个非常理想的效果。”

药物?手术……

她的药物研发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这个药物能和手术扯上什么关系?!

江晚晴下意识地去看手术台,这才猛然发现,三个手术台上并排躺着的病人,都剃光了头发,连唯一的一个女性病人也是这样的状态。

她看到于敏达站在角落里,几乎是兴奋地看着这手术室里的一切——那个眼神,仿佛是最激动人心的事情马上就要达成一样令他心花怒放。

什么手术需要病人剃头发?

什么样的手术,会用上延缓精神分裂症的药物?

又是什么样的手术,会让了解内情的苏月珊那样连哄带骗地招募志愿者,又最终让她送了命?

这不是一般的手术,江晚晴想,她搜寻自己所了解过得所有违禁手术,终于把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和眼前所见的事实对上了号儿。

江晚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傅修明。

“你们……想干什么?”

傅修明一向是喜欢微笑的,虽然那种笑容一直带着一种虚伪,但是那笑容的伪装让他安然无恙地披着绅士的皮囊,不至于露出那疯子一样的底里。

可是此时,他没有笑——这个模样让他透出了几分难能可贵的“真实”,却令人浑身发冷。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江晚晴遍体生寒。

她原本以为傅修明只是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儿,仗着一副好皮相肆意妄为。她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傅修明让她无法喜欢的原因——他没有共情能力,他似乎根本无法从别人的角度去理解问题。

在他这样的人眼里,躺在手术台上的根本不是病人,而是疯子、实验品、达到目的的工具。

傅修明在江晚晴震惊的眼神中,和她并排而立,并为了迁就她坐着的高度,而俯下身来,像一个温情脉脉的男友,又像一个乐于讲解的老师。

他就用这样一幅姿态,用手一一指过手术室里的三个人。

“我们需要一个完全的成功品。”他说,“我们的时间比你想象中宽裕一点,我们的实验对象,也比往次都要多一点……本来我们还能争取些时间,但是,我可爱的弟弟逼得有点儿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江晚晴整个人高度紧绷:“我不懂你们成功的含义。”

“啊,确实应该告诉你。”

傅修明说着,扬手要来了一份文件,举起来,让江晚晴看清楚。

其中有一张照片,江晚晴觉得上面的人无端眼熟。

“认出来了?”傅修明说,“这个人,曾经是你的志愿者,但是后来,他接受了我们的‘手术’。”

江晚晴倾身向前,被傅修明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只能维持着嵌在椅子里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怎么了?”

“基本成功。”傅修明漠然地耸了耸肩,神色上的那种漫不经心又回来了,“他表现得不再像个疯子,能执行我们的指令……他和其他实验品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曾经参与过你的项目。”

江晚晴觉得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们需要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傅修明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你参与这个项目的资料,都是保密的,这也是我们必须邀请你亲自前来的原因。我们本来想用更细水长流的方式,让你把方法无意中透露出来,这样你就不会面对今天这些危险。但是很可惜,严修筠的小动作太频繁了,是他让你失去了保证安全的机会。要恨就恨他吧。”

傅修明说完,重新沉下脸色,做了个动作,很快有三个放着药品的托盘,分别标号儿,依次放在了三个实验者对应的手术台边。

“这是你近期微调过的三种药物配方,我们需要的那种一定在这三者之一。”傅修明说,“要么,你现在告诉我们,哪一种是可以生效的,要么,我们就把这三种配方同时使用,看看哪一个样本最成功。在这方面,我们比你更加有耐心。”

江晚晴的额角和手心都沁出了汗——那汗都是冷的。

她记得那个实验者,她也记得在那个项目期间,对方是如何试药的,但是……这个秘密一旦被傅修明这样的人知道,他一定会把此事用在最可怕的地方。

如果她说实话,她可能会拖延时间,等到有人来救她,但是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人被当做验证工具,并可能伤害更多无辜的人;而如果她不说实话,这三个人被事实手术后验证失败,她立刻会死。

选自己的命,还是选无辜的人。

这个选择几乎把江晚晴逼疯。

傅修明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笑了一笑:“哦……我记起来了,你觉得你需要,想一想?”

“好啊。”他说,“那我们……”

可是这一次,傅修明的话没说完,于敏达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穿着手术服,此刻已经摘了口罩,扔给傅修明一个平板电脑:“看看这个!”

傅修明显然对他这个态度并不满意,可是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

而江晚晴已经听到了平板电脑里传出来的声音——那是一则新闻播报,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宣布了一则消息,“耀康集团”的继承人傅修远确认从空难中生还,甚至于他带伤录制的视频,已经出现在了社交媒体上。

傅修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扭曲。

“停止这里的一切!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于敏达阴森森地盯着他,毫不买账:“你和你母亲承诺过什么?”

而傅修明的声音尖利而粗暴的否定了他:“我说停止!”

傅修远的生还显然超出他的预料也让他的失控感陡增,他暴怒不堪地扔下平板电脑,转身而去。

这是傅修明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走,江晚晴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陡然松了一半,她那时以为,自己大概会被转移到新的地方藏起来,然后被当做筹码一样,被推出去谈判。

可是她的目光朝旁边偏了一偏,那种恐惧感却加深了——她看到了于敏达那盯住猎物的毒蛇般的眼神。

傅修明的态度激怒了这个野兽。

于敏达刚才那种马上就要达成心愿的心花怒放全然不见了,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像是自负的狩猎者发现到手的猎物不翼而飞一样的气急败坏。

他的眼神不断偏移,像是猛兽凶性爆发时,要寻找一个发泄物撕咬一样。

江晚晴没有发现此处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蝉的低着目光,而一不留神,于敏达的目光,猝然和江晚晴对上。

一种新仇旧恨在他心里瞬间涌起,他仿佛是想到了当初让他被迫离开学校的人,又仿佛是想起了不留情面地指出了他“缺陷”的江仲祺……

他看到了无数令他功败垂成的人影。

而这些仇恨,则一股脑地被他转移到了眼前的江晚晴身上。

“我的研究无法继续,这样的结果,你似乎很高兴?”于敏达冷冷地看着江晚晴,眼底像是毒、瘾发作的人一样血红,“我一点儿都不高兴,你凭什么感到高兴呢?”

江晚晴看到了疯狂了一样的眼神,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令她汗毛倒竖。

“他想留着你?”

于敏达阴阳怪气的桀桀冷笑了两声,尖利地道:“我偏不!”

与傅修明那种披着羊皮的狼不同,江晚晴知道自己现在遇见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江晚晴下意识就是跑,可是逃跑在疯子面前是完全徒劳的,她记得自己的挣扎反抗很快被暴力制服了,她没有料到局面会这样急转直下。

彻底的失控感和过度的恐惧让江晚晴整个人记忆都混乱起来,她连强撑着回忆起来的片段,都是颠倒倒错的。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整个人徒劳的歇斯底里起来,她本就是勉强保持的冷静,早就被彻底击成了碎片。

和傅修明一直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不同,于敏达并不那么专注于结果——他是个科学家,他更享受那种探寻的过程,他也比傅修明更不在意江晚晴的死活。

“那么,欢迎你成为我的第四个实验者。”于敏达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和那些疯子打交道,我早就已经厌烦了……我喜欢尝试新的东西,比如,一个正常的人接受了‘手术’,会变成什么样子?”

局面在江晚晴完全无法控制情况下,终于彻底走向了失控。

江晚晴被人捆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就在她的上方,她的眼睛被光彻底的刺痛,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仿佛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死亡。

江晚晴知道,于敏达这个疯子要进行的,是额前叶切除手术——她对这个手术的认识只停留在通篇谴责其不人道的教科书里,她并没有信心,能从这个见鬼的“实验”里活下来,而她即使活下来,也可能会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她知道她等不到严修筠了……

可是她还不敢死——她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还是一个母亲。

她头上三千青丝被剃去,悉数化作尘埃。

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到了不安,一种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腹部而起,直击脑部,而后沉重地锤向了了她的心脏。

这种无从缓解的闷痛让江晚晴决定做最后一搏——万一她能活下来。

江晚晴还是有一点运气的——因为江晚晴成了临时新增的试验品,于敏达准备的人手不足,有一个刚加入的新人负责江晚晴的手术前准备事宜。

如果换个人,他们见惯了这样的事,便不会对江晚晴的遭遇再有悲悯。可是这个人还有一丝悲悯尚存,江晚晴的恳求撼动了这个人摇摆不定的最后一丝良心。

其实,江晚晴在那时就已经将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秘密透露给他们了,但是那个助手出于对于敏达这个疯子的畏惧,并没有详尽记录实情,这一举动,让那个秘密永远成了秘密。

而如果江晚晴当初看到过那个助手口罩下的脸,她就会发现,这个人日后会成为她重新打开这一切往事的第一把钥匙——那个人是陈雅云。

命运兜兜转转重新把这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可当年的她们,一个形容狼狈地在恶魔手中求生,一个战战兢兢地地狱边缘挣扎,惊慌失措地手忙脚乱中,她们都被胆战心惊的过程漂白了瞬间的记忆,以至于再见时,她们都没有认出彼此。

江晚晴没有给助手找麻烦,她只是提了两个要求——她要用注射的方式使用药物,同时,她要求用局部麻醉而不是全麻,而助手同意了。

最早的开颅手术为了节约麻醉药品和金钱,使用的都是局部麻醉的办法,可是病人在发现自己脑袋被切开的极端恐惧下,是不可能保持不动的,在造成过无数麻烦后,全麻成了手术的必须配置。

可是江晚晴在手术全程,都逼迫着自己像被全麻了一样一动不动,即使她听得到自己头颅被切开又被缝合的声音。

她甚至能感觉到脑子中的一部分,从此离她而去,她仿佛从此都再也感受不到喜怒哀乐。

江晚晴完全不想回忆那个手术经历了多久,因为她即使在昏迷中,也会想起那令人惧然胆寒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恐惧。

可是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和求生的意志,让她创造了一个她并不想创造的奇迹。

局部麻醉让江晚晴根本没有彻底睡过去,而她被推出手术室后,没有人觉得她会立刻醒来,所以根本没人在这个时候看管她。

她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顺着黑暗的楼梯疯狂地往外手脚并用地爬——麻醉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失去效果,如果失效,她想走了也走不了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或者干脆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魔窟里挣扎出来的,她再次有记忆时,她已经在大街上。

时间已是深夜,一辆运货的面包车停在路边,插着钥匙。

江晚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上那辆车的,她只记得自己疯了一般地全凭本能,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是英国漆黑的夜色,她能想起的一切回忆都像逐渐褪色的画片一样,在她的记忆里越走越远,她像是想要握住手中沙一样,拼命地想要抓住那正在消失的记忆。

英国的道路多弯而陡峭,她一路向南,绝望的车灯根本照不破那无尽的夜色。

她记得严修筠,她记得他们一起去过的家,她只要开到那里,严修筠一定会找到她。

疼痛逐渐加剧,一开始只是如蚂蚁噬骨,很快,那疼痛就变得有如万剑钻心。

引擎和脑子里像是有同样剧烈的声音在不住轰鸣。

江晚晴最终支持不住的时候,连刹车都失去了力气,风挡玻璃像她的记忆一般碎成了零星的碎片,安全气囊砰然包裹住她,那力度大得几乎将她撞得全身骨折,她最后的动作,是手护住了肚子。

她觉得,她那时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她觉得她看见了严修筠的脸——那可能是幻觉。

修筠,如果我早一点等到你多好。

我可能也看不见我们的孩子出生……

如果有来生……

她想。

我们都能有一个安全的来生再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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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ookoooooopes 30瓶、乐在其中 20瓶、小猫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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