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b)(font size=4)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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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文开始之前,先来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说一个男人的故事。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个三十岁出头,各方面都令人倾羡的男人。

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男人有着各方面都十分合拍的妻子和乖巧可爱的女儿。

对于男人而言,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体弱多病的女儿又拒绝吃牛奶,妻子又熬夜赶稿。除此之外,其它的问题,对他而言,都不足一虑。

这样的男人,通常被称为人生赢家。

不过,这种作为人生赢家的日子,现下已经终止了。

就在那一日――

男人接到来自遥远的东方,一个四面环海、资源匮乏岛国的电话时,终止了。

大约在三十三年前,有一个人出生了。

虽然是带着父母的期盼出生,一出生就被鉴定为拥有良好的资质。但这种期盼,却成了男孩悲剧的源头。

在男孩稍懂事一些后,悲剧开始了。

名为死亡的剧目在那一日被拉开序幕――

自五岁生日起,男孩每天都要面对死亡,每天都在不停的被杀的局面,每天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渐渐的,男孩身上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痛觉失去了。

……

味觉不见了。

……

嗅觉也夺走了。

作为代价,男孩的听觉和视觉变得比常人更为出色。

但这种等价交换远不能补充男孩所失去的。

男孩整日游走在空旷的大宅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为什么父亲仍然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母亲的眼睛满载愧疚?唯一愿意给予他帮助的兄长,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就读了全封闭的学校。

男孩有些迷茫想。

每天都迫近死亡,可是男孩都十分幸运的以微小的代价顺利逃开。

这对于一个十岁的男孩,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举措。

――尤其是在几乎只能依靠自己的情况下。

男孩的哀嚎没有人听见,伤口没有人注视,痛苦亦没有人在意。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时候,男孩在努力的思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走到尽头。

男孩想过死亡,可是心中对于生渴望,很快的又压倒了这一念头。

对是什么,错又是什么?

对于没有受过系统教育的男孩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或许说,不清楚,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从五岁起,就开始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男孩而言,对就是活下来,错就是死去。

但男孩不想死。

尽管他的处境并不好,可是他却不想死。于是他只能每日游走在死亡边缘,一次次在死亡边缘游走。

没有救赎,没有希望,也没有光明,只有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间的挣扎。

人生,究竟是什么呢?

男孩有一个谁也没有告诉的秘密。

他可以看见死亡。

说死亡或许不太准确,但他眼中所见的风景,确实与常人相异。他可以看见缠绕在物体之上,由绿色与紫色所构成的线,以及横亘在中间的圆环。

而他可以自由控制圆环转动。在他转动圆环的时候,包裹着物体的那细细密密的线也会被牵拉扯动,将物体扭曲、撕碎。

在前方,那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前方,放着足以令男孩果腹的食物和方便行动的干净衣物。

从五年前就是如此,只要处理掉当日的暗杀事件后,那么男孩便可以在这个房子的某一处,找到正常食物和舒适的衣物。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缘故,男孩总今天和往常有些许不同。

总觉得胸口里跳动着的东西,发出些微疼痛。

男孩稍稍有些疑惑,但随即便把它丢开。

错觉吧。男孩不由这么想到。

疼痛那种不必要的东西,早就不见了啊。

他的眼前出现一道漆黑的影子。

男孩停下了脚步,悄然握紧了手里的匕首,隐藏了起来。

“哦――来了呀。”

冷漠的声音在庭院回响,黑影子动了起来。

男孩站在原地未动,黑色的瞳孔染上血色。

“抓到你了哟――”

亮起的明灯,一瞬间祛退了黑暗,男孩的身形暴-露在了来人眼中。

“次月。”

是了,男孩的名字叫做次月。浅神次月。

普普通通的名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姓氏比较罕见。

但当地点被限于长野时,就立刻变得不普通起来。

浅神家是长野本地一个有名望的家族。不过这里的名望,不仅限于世俗的名望,还有被隐藏在幕后,常人所不知晓的灵异世界的名望。

长野的浅神家,是历史悠久的四大退魔一族之一。

尽管因为战乱,还有灵力稀薄,能够继承来源自血脉力量的人已越来越少了,但长野的浅神仍不可小觑。

浅神次月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呈现颓势的家族里,而且从一出生,就被鉴定为家族复兴的希望。

他从一出生就被鉴定出,拥有着能够觉醒来自血液里退魔能力的优秀资质。在受到宠爱的同时,一份为了他觉醒,而制订的死亡计划,也在次月的父亲脑海中悄然成型。不过和次月相反,明明是长男,可是因为不能觉醒能力,只是普通人的浅神家的长子,却完全不知道浅神家的□□。

是了,对于浅神次月所经历的所有磨难,是身为次月亲生父亲的浅神家家主亲自制定的。

“……除了你隐瞒了已经觉醒力量这件事,其它的事情都与我的预想无差。”用冰冷的语调吐出真相的男人,面上有着诡异的愉悦,眼瞳里充满了狂热,“果然没有看错――”语音中犹带着颤音,男人握住了次月的肩,冷静的脸上终于染上了兴奋的神色:“如果是次月的话一定可以!!达到根源,然后挽回浅神家颓势!”

“根源……”次月小声念着,脸上充满了迷茫。

根源是什么?

浅神家的夙愿又是什么――?

次月并不能够理解父亲的举动,对于次月来说,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

“啪嗒――”

次月手上的匕首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次月安静的垂下眼,不再理会正在絮絮叨叨解说着根源为何物的父亲,低头寻找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不行……手不动不了。

因为肩膀被紧握,次月并不能够弯腰。

那么,只能放弃?

在发现这个事实以后,浅神次月再也无法冷静。

他仰起头,看向男人,微微皱起眉头,小声开口。

“好痛……”次月是没有感觉的。但他以此为借口,不过是看到了衣服上不知何时被染上的血迹。

男人很快的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而在男人松开手的瞬间,浅神次月立刻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次月?”

男人有些疑惑的发问。但次月却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磨蹭着手里的凶器。

“你有没有在听?!”

“啊――”揉了揉耳朵,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次月口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是这些破碎的声音,却未成语句。沉默这么久,男孩似乎已经忘记要如何开口。

他只是用极为迷茫的眼神看着男人。

他在说什么?

男孩心中如此想到。

从那一日开始,浅神次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最少是看起来正常的生活。他学着正常说话的方式,正常人生活的方式,然后次月从全封闭的学校毕业的兄长的回归了。为了庆祝兄长的回归,以及自小体弱的二少爷身体终于好了的理由,浅神家召开了宴会。

自那天以后,次月被父亲带着,频繁的进出各种各样的宴会。

这简直就像是梦一样的正常生活。

在这种看起来正常的浅神家日常里,次月却逐渐变得迷茫起来。

原来除了那种活着的方式之外,还可以做这么多事啊……少年次月这么懵懵懂懂的想着。可是因为扭曲的生长环境,次月总觉得自己和这种常人口里的正常生活,格格不入。

无论是偷偷躲在暗处,偷偷对他指指点点的上流人士也好,或者是那些在觥筹交错中达成的交易也是如此。这种委婉的贵族交流,浅神次月觉得自己也适应不了。当然比起这些令他格格不入的正常生活,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那座他生长的大宅里渐渐那些被时间湮没痕迹。

这种变化的速度,着实令浅神次月惊讶。若非身上的伤痕,次月甚至怀疑自己那十年的昏暗生涯是否存在。就在最近,就连他失去的味觉、嗅觉还有痛觉也在父亲的教导下,慢慢恢复。

浅神次月看着自己手中的被划破的伤口,沉默不语。

没有错。的确就在刚才,浅神次月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还有久违的欢愉。

浅神次月快速地翻出伤药,极为熟稔的给自己上好药。

只有看到鲜血与伤痛才能够感觉到真实的内心。

真是太奇怪了。

“次月,好了吗?”

“嗯。”

浅神次月站起身来,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将衣领稍稍向下拉了一些,盖住伤口。

身为普通人的兄长是和他不同的。

浅神次月十分清楚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可谓是平常事的伤口,在兄长面前却成了不得了的大事。虽然很享受兄长的关心,不过这样的话,兄长会担心。

浅神次月并不希望他的兄长担心。

反正兄长只是普通人,这种东西不需要知道也是没有关系的。

背负浅神家所有的罪孽的人,浅神次月一人足矣。

自然而然,由这种罪孽引发的附带品,由浅神次月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反正浅神次月这个‘人’,早就不正常了。那么再背负一些不合理、不正常、不科学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关系。

况且这份罪孽带来的不正常,正是他渴求的东西。在这种正常的日子,每过一天,对于心理扭曲的浅神次月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每天都会怀疑周围的人与物。

每天都十分焦躁安定不下来。

这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几乎将次月逼疯。

他变得焦躁,变得易怒,他想要好好发泄。可是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将这一切隐藏起来,装成一个温和的贵族少爷。

这种日子对于浅神次月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好想……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大干一场。

少年心中那蠢蠢欲动的血腥念头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再度成长。

很快的,次月便再也没能按捺住心头那头凶兽,将心中那种不正常的念头付诸行动。

时至今日,浅神次月仍然能够想起那一个夜晚。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浅神次月也不会忘记,在那沐浴着清亮月色的古宅里,在干完自己一直想干的事情后,转头瞬间看见目瞪口呆的兄长时心中的讶异。

随着讶异,似乎有什么东西也碎掉了。

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可次月还是如往常一样,以无比优雅的姿态整理好微乱的衣角,缓缓走向兄长。

“那个时候,妈妈的事也是你做的吗――?”

听到兄长发颤的声音,次月深刻体会到了兄长内心的疼痛。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兄长,是如何的憧憬着母亲,又是如何为母亲的意外而感到伤心。

次月在身同体会的同时,心里也不由浮上些许快意,于是他极为冷静的点了点头:“嗯,是我。”

次月有些佩服自己。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可以抛却内心的害怕,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回答兄长。

“……为什么?”

“我想活下去。”

靠的近了,次月在兄长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微笑的嘴角。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微笑吗?

次月伸出手,轻触了自己上扬的嘴角,喉咙里不自觉的溢出讽刺的笑声。

“兄长你啊――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次月掩唇轻笑,在心中恶意的带领下,次月用无比温柔的语调,没有任何掩藏的将父亲所有的谋划,将所有隐瞒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兄长。

“……就是这样哟,哥哥。”

像是喟叹又如同诅咒一般留下这样一句话,次月越过一脸震惊的兄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出了院门。

“真羡慕啊,什么都不知道的……兄长大人你啊。”

“就这样作为一个普通人,保持着这种无知的幸福。”

“这种无知的幸福,真实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

大概是疯了吧?

浅神次月这么对自己说。但是在完全揭露以后,浅神次月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涌上心头。

不用隐瞒、不用隐藏、不用小心翼翼的维护……

啊啊――这么一想,还真是让开心呢~

浅神次月无知觉地笑了起来。

自那以后,两个人都十分小心的故意躲着彼此。

一直到离去,浅神次月都没有和兄长再见面。

原本亲密的兄弟两人已经闹崩了。

就算再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么再见面又有什么价值呢?

不过出乎浅神次月预料,他杀害了亲生父亲这件事,并未被宣扬出去。长野的名门浅神家的家主的意外身故,就这样被当作歹徒抢劫无伤而轻率处理了,就连葬礼也办的十分简陋。

于是浅神次月趁机提出了出国的要求。

用接受不了父亲离去,需要远离故土以免触景生情,因而出国发展。这么一个讽刺至极的理由,轻松获得了不知情人士的赞誉,也顺带扫清了出国路上的全部阻碍。

然而在登上通往异国的飞机那一刻,浅神次月却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决策感到后悔。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浅神次月莫名有些遗憾。

尽管他很快就将这种遗憾抛之脑后,但在此刻,那份遗憾确实存在。并在不久后,演化成了不安。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印证了次月的不安,当次月再次回国的时候,他的兄长已经死去多年,除了女儿以外,可谓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些兄长珍爱的宝物也好,浅神家世代相传的土地也好,都被兄长的妻子带走并转让,用以偿还兄长生前所欠下的债。

不过现在说成是兄长的妻子,是不行了。

那个女人,在兄长逝去没有多久,便带着兄长唯一的女儿改嫁到了浅神一族的分家浅上。

“求求你、求求你次月,求求你救救藤乃……”

浅神次月闭上眼,听着电话里不断恳求的哭腔,只觉得一阵厌烦。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声音属于兄长原本的妻子,片。因为在他出国以前,兄长便已订婚的缘故,次月倒是知道片。

“发生什么事了?”

从片的口里了解到兄长过世的消息,还有兄长唯一的血脉藤乃的遭遇后,次月时隔十二年,出乎意料的再一次体会到了愤怒的情绪。

“……啊,不用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藤乃――兄长的女儿是叫这个名字吧?浅神藤乃。请务必把她的事交给我。”

“是浅上――”

“浅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夫人。我也好,哥哥也好,我们姓浅神。你改嫁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是你事,但是兄长的血脉可不会跟着你堕落。既然兄长已经不在了,那么兄长的血脉就由我来守护。”

正如那一晚一样,尽管内心充满了愤怒,但次月仍是用一贯的冷静语调指出了片口里的错误。

次月曾经下过决定,浅神家的诅咒,由他一人来背负。

不过下决定的那个时候,继承了浅神一族隐藏在血液里的退魔之力,只有他一人。所以浅神次月才决定,这些无法浮于表面,乃至于被上流社会所厌恶的诅咒力量,由他一人来承担。虽然这个约定被他的冲动所毁坏,但时过境迁,次月在二十年后却决定再度遵守起来。

就当是为了补偿兄长吧。

他很快的为自己举动找到了一个借口。

发生了那种事,对本家深恨的分家浅上家不死命报复才怪。

而藤乃没有父亲的庇护,一个人生活未免太过幸苦。

时至今日次月还能够记起十八年前,他初到异国时的情景。

那段时间对于次月来说,是少有的狼狈。由于不了解国外的情况,次月的准备并不充分。

以资金为例,原本在国内能够令次月好几年好几年舒适生活的金钱,在异国的短短半年内便被挥霍一空。不过唯一令他欣慰的,他在国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房产,所以不会因为缺钱而露宿街头。

不过凡是有利也有弊,他携带的大部分资金都耗在了房产以及房产税还有入学上了。如果不想办法增加收入,那么以他的花钱速度,很快就会因为没有东西吃而饿死。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能够活的舒适,次月开始工作。

完全舍弃身为富家公子的尊严,做起了与过去贵公子身份不相符合的工作。把自己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非常紧,没有一丝空闲来想其它的事。拖此之福,次月渐渐融入了人群。

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放低姿态学着各种知识,努力学着相信和与人交往,浅神次月很快在这个国家站稳了脚跟。用三年的时间,次月一点一点的往上爬,通过自己的才华获取了与之相称的地位。

但同时,浅神次月那扭曲的内心变为更为严重。之所以能够如正常人一般在人群中生活,不过是因为他另外找到了发泄渠道,将全部的精力寄托在个工作上。

就这样,次月给自己带上虚假的面具,扮演着常人,混迹在人群中,用工作来消耗精力。

直到他遇见和自己相似又相反的妻子,幸村绘理子。

幸村绘理子作为魔术师而言,十分优秀。家传的魔术和自身起源的运用,对于浅神次月那变态的心灵有着近乎到达克制这一等级的牵制作用。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浅神次月的主动下,有着相同爱好,相似背景,同时职业也相关的两人十分迅速的堕入了爱河,顺势结成了夫妻,并在一年后生下了女儿浅神雾绘。

或许是有了女儿的缘故,浅神次月那病态的心理稍稍有了好转。

虽然爱女雾绘继承了夫妻两人的天赋,但是爱女心切的浅神夫妇为了不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两人用特殊手段把女儿的天赋抑制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浅神雾绘将带着封印她的秘术,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一生,直到死去。

然而偏偏就发生了意外。

时隔十八年,浅神次月接到片的电话,做下了立刻回国的决定。然后他却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给女儿画下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发生了偏离,向着他预想不到的方向延伸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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